凤翥(152)

作者:流花烟雨

“姑姑说哪里话,”德琳温和地打断了她,“德琳从知道要做公主的教习起,想的就是如何尽心尽职辅助公主成人,于情于理,德琳都不会对公主生隙,请姑姑安心。”

史姑姑闻言舒了口气,对德琳俯身称谢,再开口时有点儿期期艾艾,说公主心性高傲,是以,那个,能不能请杜教习主动去跟公主热络些,好能让她下得了台阶。瑶筝听了正要替德琳包揽说那有何难,德琳却摇了头,说“不是不能,只是不可”,她拒绝得那般干脆,史姑姑顿时失望,瑶筝也一脸诧异,德琳不以为怪,慢慢说出了一番话。

瑶筝听完她所说,连称“有道理”,史姑姑思前想后,难消担忧,“杜教习,您想得确实是好,可一旦公主意气用事,对您生出不满,那……”那要如何收场呢?

“姑姑,”德琳微笑,“德琳会小心把握分寸。这当中要有不妥当,请姑姑及时告诉德琳,要这法子就是行不通的话……德琳不会一意孤行,届时会按姑姑说的去做。”

史姑姑又想了想,最终对德琳俯身,“就按您说的吧。公主那儿,我不会多嘴。”她这么一说,瑶筝立马儿也在一边儿作势给嘴封缄,德琳瞥她一眼,诚恳地对史姑姑道“辛苦姑姑了”——她和元沁冷战,最为难的是这位忠厚的主事女官。史姑姑听她如此说,连道教习见外了,这是她的本分,话客气,心里倒是从此认同德琳了。

史姑姑过后才明白德琳所谓的“把握分寸”,简言之就是该行的礼一个不少,多余的话一句不说。元沁先是别扭,后是诧异,再往后直要愤怒了,嚷着对史姑姑道,“你跟陆教习不是把话跟她说了吗?她怎么还是这副死样子?她是要干什么?你说她是要干什么?”原来在这位公主的心里,确实觉得她一示好,德琳就该连跑带颠儿地来感激她,届时她开恩说一句“免了吧”,此前的不快便一笔勾销了,可那杜德琳、她、她、她根本不按她预计的套路来,她要如何是好?!

元沁急怒交加,史姑姑则一脸懵懂加不以为然,“杜教习没怎样啊,我看她对您始终恭敬有礼,言语温驯……”

“什么温驯?她根本都不跟我说话!她……”

“不是吧,公主,我看您问她功课,她有问必答,丝毫没有怠慢;还有您叫她帮你理书,她都细细地……”

“你!”元沁的样子像要吐血了,瞪了史姑姑一阵,颓然跌坐,喃喃,“子非鱼,焉知鱼之苦耶?乐耶?”

史姑姑过后把这话学给德琳听,德琳失笑,心知她已把元沁逼到了困境,只是拿不准元沁还能撑多久,故毫不敢松懈,元沁面前还是淡然以对,直到又一日,元沁着人把她叫了去。

“这些我都不知说的什么,你讲一遍给我听!”她一指案上的书。

德琳扫一眼那摞的能有尺把高的册子,怀疑这位公主是不是想用这些书砸死她,“公主请坐。”她波澜不惊地取过最上面的一本,略看了看,便从“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开始,逐句往下讲解,至“三月不知肉味”,至“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只要元沁能听下去,她便不怕一直讲下去。

元沁看着她一页一页地翻着书,定力在一点点儿流失:杜德琳是猪脑子吗?这本《论语?述而》她都叫她讲过两遍了,现在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地重复?还是、她以为她这个公主是猪脑子、果真没记住?一想到这后一种可能性,元沁的火气噌噌往上冒,“停了!你能不能换点儿新鲜的?!”

德琳看了看她,合上了书,“是,公主。”把《论语》放到一边,重又去书堆上取下一本。元沁忍无可忍,劈手把她的手打到了一边儿,“你除了像和尚念咒、道士宣科的,再除了‘是,公主’之外你还会说点儿别的不?你除了这些就连话都不会说了吗?!你……”

“那么公主想让德琳说点儿什么呢?”

“我想让你说……”元沁的话冲到一半就停下来了,眼见德琳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她反应过来,呆怔片刻,猛地起身,从案后扑过来揪扯住了德琳,“你是故意的!杜德琳,你个可恶的东西,你故意的,这些天你都故意的?!”

德琳最怕的就是被人呵痒,元沁上下其手,她笑得毫无招架之功,语不成句地提醒,“公、公主,您、您失、失仪了。”

“失仪?”元沁恨恨地不肯停手,“我还失态、失言、失志呢,你还说,还不都是你害的!你回头去问问宫里上下,谁让我看过脸色受过气?”越说越冤,一阳指和二指禅轮番上阵,德琳勉力闪躲着,举手告饶,“德琳知错,公主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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