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35)
他什么也没做错,他只是曾经有过一点近乎奢侈的念想,他只是想要一点关心,想要一点爱,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他?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死他才甘心?
因为他们都欺负他从来是一个人吗?不会辩解、不会委屈、不会发脾气的一个人。
他们都在偏袒逾明哥哥,方伯父、柳姨、阿依娜、方府的下人们……就连她,从前也是。可是他们不能这样啊,他们不能因为薛宁好欺负,就只欺负他一个人。
她的薛宁,从很小就不会哭了,他被那些愧疚自厌压垮,每日每夜都在无尽的痛苦中挣扎,现在她好不容易将他从那样的黑暗折磨里拉出来,他们又要亲手将他推下去,他明明也只有一条命啊。
“我们,我们……”她说不下去,只能张着嘴发出几乎喘不上气的哭声,绝望而无措。
薛宁松开捂住她眼睛的手,用拇指压上她红肿的眼角,轻柔地蹭了蹭,“蓁蓁,逾明是个很好的兄长,也是个很好的家主,他这样的人,一辈子光明磊落端方自持,不该因为一个我,落得下半辈子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地步。”
“我不要,”她的泪水落得又急又凶,“薛宁,我不要这样……不可以…”
“薛宁,你等等我好不好,你等我长大,等我长大……”
长大了会怎么样呢?
她不知道,可是她想让薛宁见见她长大的模样,她要长到他下巴那里,她每天会努力吃饭会努力长高,她想要下回再与他上街时,能够一回头就看到他,她一刻都不想将他弄丢了。
“你已经长大了,”他笑,替她不断擦拭着那些淌不尽的泪水,“我们蓁蓁,已经是个善良勇敢的小姑娘了,很漂亮,很聪敏,即使将来遇到偶尔的坎坷难过,你也不怕了,是不是?”
她咬着牙,在他温柔悲恸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蓁蓁,你要答应我,这件事,不许和他们说,好不好?”
“不能和他们说,也不能和逾明说,这是我和蓁蓁之间的秘密,因为蓁蓁喜欢我,我也喜欢蓁蓁,所以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
那碗姜蜜水后来梁景尝了一口,很咸,咸得发苦,她忙乱了眼,错把盐巴当成糖搁到了里头。
但是薛宁说很甜。
他已经尝不出甜苦了,接着闻不到味道,耳朵也开始出了毛病,要很努力才能听清梁景讲话……下一回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体在极快地衰败。
阿依娜束手无策,她被族中传来的消息扰得精疲力尽焦头烂额,可她若走了,逾明救不回来,薛宁更并不会因此而恢复。
似乎所有事情所有人都像乱麻一样纠缠在一起,没有头绪,也走不出生路,就在这个关头,逾明醒了。
第21章 二十一
逾明醒来得比预计早一些。
他睡了将近一年,方睁开眼,有许多事还糊涂着,不甚清醒。
但能醒来,终归是件天大的好事情。方父方母喜不自胜,方成珅混浊的眼中含了泪,嘴里重复念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柳芸激动得去庙里拜了又拜,说万幸有菩萨护佑才保得她的明儿平安。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逾明是怎么醒来的,没人记得是谁甘愿种蛊放血替他做了药引。
更为可笑的是,第一个问起薛宁来的人是方逾明。
床榻边围了一圈儿人,逾明微微皱眉听他们讲过去的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他打量着那些关切担忧的面容,有些疑惑。
“小宁呢?”
没有人吭声,少顷,柳芸握着儿子的手宽慰他道:“他在西院,没来,你先好好养病,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说。”
他看到父母神色中隐忍的怒气,心知他们为阿宁顶替自己一事上恼怒怨恨,不免叹了口气道:“你们不要怨怪小宁,那时他也不晓得我没有死……他其实很想要你们喜欢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阿依娜没有说话,站在柳芸身后的梁景也没有说话。
倒是方成珅,见他袒护薛宁,不由沉声道:“孩子?谁家的孩子会亲手把自己的兄长推下山崖?”
柳芸闻得,刚擦干的眼眶又湿润起来,心疼地看着儿子苍白虚弱的脸色。
逾明眼睛兀地睁大,他一时间并不能反应过来,待听见母亲止不住的哭声时,才压住心中巨大的震惊,颤声问道:“谁告诉你们,是小宁推的我?”
“我摔下山崖时,他拼命拽住我,一只胳膊险些废掉,手是我自己松开的。是谁同你们说,他推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