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命+番外(90)
苏秀却是摇头,“我看你这里才是神来一笔呢。”
“哦?”
“你画的应当是蛮族来袭前的漆城吧,我们小的时候,那里还是一片绿荫。也是连年战火,百姓有时又闹饥荒,结果损毁了它,何将军去谈判立约的时候,它已经缩减到郊外那边了。”苏秀回忆着,“你不知道,事后我们也打听过那里的消息的,你毕竟还陷在里面(他隐去密室财富的原因),没想到何将军先来了信,其实当时是军中、官衙里的一些人沟通外贼,以至城中遭此一劫……”
他又看向这个官差,“所以说,妹妹画的这名官差混在正直的队列中却格格不入,相貌堂堂而眉宇充斥阴邪之气,正是神来一笔,隐晦地交代了这次事件发生的缘由。”
苏慕一时无言。
作为事件的亲历者,那参将不满的话语余音还缭绕不去,她怎么会不知道?只是画图时与蓝图不符,一时局限住了,没有想到。苏秀却一眼就联想到这里……真有两下子。
自去了连城,除了读苏家的族谱,以分析为名让两位老师给她讲述苏家故事以外,她还做了许多工作。结交朋友通过他们了解苏家个人的性情,甚至在习得新的字体以后直接与苏家女眷通信,让她们渐渐接受苏慕的性情逐渐改变的事实,这样即使一见面会觉得有出入,但长久以来的信息交流自然会埋下一个伏笔,她们潜意识接受起来是不会有太多障碍的。
苏慕视线落到画上,漫漫黄沙铺天盖地,弥漫在建筑物、青石板、行人的衣襟袖口脸庞手臂、远山夕阳——
一整个世界都千疮百孔。
第38章 萌动
“堂哥特地过来,不会是未卜先知专程前来挽救妹妹拙作吧?”
“哪里。你我同在京城,又是一家兄妹,实在生疏了……孙伯母近来可好?”待苏慕回答之后,苏秀关切地说,“伯母这个年纪,膝下还未有子嗣,你应该多多关照她才是。”
“这个自然,堂兄将我看成什么人了……”
言笑晏晏,约定多加往来,苏慕收了他给的几件(专门为送礼预备的)文房四宝,苏秀收了她给的几件(专门为送礼预备的)绣品,两个人依依惜别。到最后苏慕也只能认为他是来赔礼加封她的嘴的——虽然也许是因为她在他眼里无足轻重,这个赔礼太迟了。
既然这幅画已经被苏秀看过了,在苏慕心里好像被他的目光污染过一样,就不好再送给阮成章了。这回是真的要再画一张了。凝神细思,重又落笔……
等闲度送日月,半个月过得悄无声息。在苏慕锁在家里,与外界的联系只系于短短的信件的时候,另一边的段玉裁没有闲着。
昏暗的地牢里,链条上穿着一个黑黝黝的东西,段玉裁走进来,当即闻到一股腐败的气息,这种气息成分复杂,是地下铺的稻草与水沤烂、老鼠蟑螂尸腐、伤口血液淌出未加医治、人体便溺……以及周遭狱卒身上所特有汗酸味混合在一起的奇异味道。
段玉裁面不改色,他感觉自己快吐了,但是在这些心里也许质疑着他年轻、不堪大用的下属面前他必须这样。所谓久在鲍肆而不闻其臭,这种地方他出入了这么多次,他身上会不会也染上了这样的气味,自己却没有发现呢?
一个长脸的狱卒举起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向那块黑糊糊的东西一贴——“滋”,空气中传来肉被烤焦的气味,混合在已经足够丰富的空气里更是要命。段玉裁实在受不了,掏出帕子捂住口鼻,也借此别开眼——
那黑糊糊的东西正在惨叫,多日的折磨过后,嗓子已经不顶用了,竭力的叫喊声仿佛在呕吐似的,一同审问的官员们露出恶心的表情。可即使声音再变形,旁人也能分辨出来一件事:他是一个人。
但狱卒们或许会对这点发表不同意见。
拿烙铁烫过那块肉的长脸狱卒转身回来,段玉裁知道他是要向自己汇报。他的视线穿过向他走来的狱卒,犯人的肩胛骨被穿在细细的铁链上,不得不始终保持着一个站立的姿势。一直站立着,意味着不能睡觉,即使神智昏沉到了极点,只要他左右一晃,穿进血肉里的铁链就会狠狠地向上撕扯血淋淋的皮肉,翻出肌理……他还记得此人刚进来时穿着苏府仆役统一的墨蓝色粗布短打,现在看不出来了,它已经是各种发黑的血痕、污垢的载体。段玉裁甚至怀疑是当初自己记错了。
“这个混球儿非常顽固,我们弟兄之前使了各种招数也没能撬开他的嘴。您看他那条链子,”显然,这个狱卒也注意到了段玉裁的目光,特地进行解释,“这穿人的链子,粗了不行,只能挑这种细的。这样一来,他们伤口流血也少一些,更经折腾,而且细链子也更磨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