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贞节牌坊(19)
小蛇吃了一惊,终于回过头来。短衫更加得意地笑:“你不敢说。你说了,你也不干净。告诉你吧,不仅是凤琴,你早晚也有这一天!”他说着站起来,朝小蛇逼近一步,却又在小蛇的注视下站住了。对于小蛇,短衫很有几分心虚,这个小女人,不声不响不冷不热的,很是棘手,他同她交往,永远想象不出她下一步会做什么。人总是对自己未知的事物抱着某种程度的戒惧,他也一样,于是只剩下空洞的恫吓:“老爷子从上次给祁老三办接风宴就累病了,我看是好不了了。等老头子死了,这整个家,所有人,都得听我的,你也早晚是我的人!你要是聪明,就天天求香告佛让老头子早点儿死,那么你还趁着年轻享受两天。要不干脆现在就跟了我,免得守活寡。”他忽然嘿嘿地笑了,“我忘了你大概还是个雏儿吧?你是不知道那滋味,你要是开了苞,就知道急了。你等着瞧,早晚飞不出我掌心去。”
任凭短衫挑逗威胁,小蛇只是拧着脖子不说话。
院门却“吱呀”一声,听到丫环在门外说:“老爷来了。”短衫骂了句“这老不死的”,赶紧站起来走到一边,做出副规规矩矩的样子来。
四爷已经挑帘子进来了,看到儿子,“唔”了一声,拧起眉毛。短衫忙垂着手答:“我是来给六姨娘送药的。”卢家上下,都只管万寿膏叫“药”不叫“烟”,听起来堂皇些。四爷虽然不喜欢儿子抽烟,却对姨娘抽烟并不阻止,相反还暗含着一种鼓励的意思,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抽烟代表着一种姿态,放弃,忍耐,逆来顺受。他只是对儿子习惯性地呵斥了一句:“偏你有本事捣腾这些个东西,正经能耐又不见你有,还不滚出去呢?”一句话没说完,倒咳了三四回。
短衫速速地“滚”了出去。四爷牵起小蛇的手说:“你的瘾越来越重了,还是节制一些的好,毕竟年轻嘛。”小蛇无可无不可地“哎”了一声,随着四爷走向床铺。丫环乖巧地打了洗脚水进来,小蛇便蹲下去,帮四爷挽上裤腿,褪掉鞋子。
四爷一双脚踏进温水里,舒服地叹了一声,人便也有了些温情,怪留恋地对小蛇说:“过两天,我就要和祁老三去长春了,恭喜溥仪爷登基大典。我昨天让胡氏找出朝服来,都几乎不大会穿了。等皇帝登了基,我一定会有更大的作为,到时你们就是诰命夫人,如果我死了,你们都要为我守节,要为我挣一座贞节牌坊来,真正的卢家的贞节牌坊!”
小蛇从这豪言壮语里听出了四爷的空虚,如果不是他已经心底里承认了牌坊终究不是卢家物,也就不会惦记着什么“真正的卢家牌坊”了。
接着四爷话一转,谈到祁家的种种新奇布置摆设来,说五姨娘凤琴屋里的梳妆台的款式现在已经不算新鲜东西了,祁家更奇怪的家俱都还有呢,将来他也要弄这么一套来,就放在小蛇屋子里。又说祁家喜欢吃西餐,用刀叉吃饭,礼节多得很。最后说到祁家的园林,说祁家的花匠挺有意思,也是从南洋带回来的,满口新名词儿,什么树都敢嫁接,还割过香蕉树。这一段同祁家的交往,使他对园艺的兴趣空前地高涨起来,并且清楚地掌握了一棵小树长到几岁的时候在什么位置上割一刀最容易造就伤口,并且精研刀法的深浅与伤口形状的必然联系。
四爷嘴里不停说着的时候,手里便渐渐动作起来,将小蛇扯上床,层层剥去衣裳,开始翻来覆去地揉她,亲她,咬她,仿佛在折拗一株花树。他曾非常热衷地向祁家园丁学习过那些扭曲折弯的技术,那种以人力巧夺天工的病态之美令他如痴如狂,以至驰骋在小蛇身上时忍不住要将她想象成一株病树,可以任凭自己的意志扭曲切割,他被自己的这种狂想弄得几乎发狂,要好不容易才能忍下在小蛇那洁白如玉的皮肤上割一刀的欲望。
褂裙风波
(二) 盛妆少女
二
大少爷卢长衫一直记着小蛇进门来时的样子:枯朽的窗格里镶着不般配的盛妆少女,是一幅异样生动与亮艳的绣活儿,少女衣裙上的花鸟鱼虫,每一针每一线都是鲜活的。她拜牌坊,她丢了盖头,她落了轿走进卢家门来,一举一动,都带给长衫鲜明的感动与震撼,使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家庭是一个怎样罪恶的渊薮。
她是美的。但美色对长衫的诱惑力远没有他老子强,在长衫的心目中,一个新时代的女子,应该有思想有见地才真叫美丽,就像三姨娘娉婷那样。他本来一直在心中敬慕着三姨娘的,觉得她是一个秀外慧中,刚烈聪敏的女子,甚至想过要解救她出牢笼,挣脱这个封建家族姨娘的身份,并且已经在计划中了,计划了很久,只差最后付诸行动,偏偏这期间发生了撞牌坊事件——那次娉婷要死要活地撞牌坊硬被老二从院门口拉回来,母亲慧慈悄悄告诉长衫她亲眼看见短衫趁拉扯的当儿对三姨娘动手动脚,三姨娘不但不恼,还不声不响地替他遮掩。长衫着恼,当下对母亲冷着脸说我不关心这家里的这些脏事儿,心里却十分别扭,对娉婷觉得失望,再见面时形容便有些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