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这么坦诚地说了，山口秀信反而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就换上一副慈祥长辈的面孔，配上他脸上的伤疤显得有些滑稽：“那我这个作为大伯父的，也是该去医院看看才对。”

白石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原定的计划是中午简餐，随后前往芳山町，下午参观化工厂。山口秀信这一打岔，横生事端，偏偏他又没有立场拒绝。

“白石社长觉得影响时间安排的话，可以自己先去化工厂的。”山口秀信提议，像是在为他着想。

——他想避免的就是这个。

分别管理，互不干涉，不是嘴上说得好听，也不是文件上的寥寥几行字。他领头去参观化工厂并不是不行，只是会在未来可能的实质审查上被攻讦，他一点都不想给龙池增加工作量，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那就依大哥所言，我们下午一起去探望一下吧。也是我这个做老师的心意。”白石皮笑肉不笑，用退让结束了这个话题。

用过午饭，比去探望组长相对更精简一点的车队驶向东京综合医院。车队停下的时候，白石正在打电话，于是大家都耐心等了两分钟——只有山口秀信看上去不耐烦，直到他下车才跟着他进了医院。

迎接众人的是负责医院守备的山口组成员。他战战兢兢，深知自己搞砸了事情，差点就要在住院楼大厅跪下朝头领们负荆请罪，白石眼疾手快地托住了他。

“待会再说。”别在大庭广众下搞这一套。

成员感受到了缓刑判决，至少不用公开处刑，松了一口气。

众人再次来到组长病房外，只见此时玻璃后已经支起一张小病床，山口彻神思茫然地坐在床上。陪床的是白石佑都，正不安地削着苹果。

白石敲了敲玻璃，吸引到了佑都的注意。后者赶忙收好刀，走出病房九十度鞠躬：“非常抱歉！是我搞砸了！”

“你回去自行领罚。”白石没打算在这件事上多纠缠，而是问起更重要的事，“当时是什么情况？”

佑都如实道来，从两人进医院说到他发现办公室里的医生倒地不起，再说到山口彻人间蒸发，这些都是他亲身经历。再之后就是他事后去看调阅监控的时候看到的了。

“来袭击的有三人，其中一人带刀把小少爷挟持走了。后来小少爷找到机会成功逃走，但是跑错了方向，和我正好错开，躲进了护士站。”

“小少爷用从护士站拆下来的拖线板夺了那家伙的刀，然后想往我这里跑，途中因为要经过电梯厅，所以被上楼的另外两个歹徒堵住了。”

“这个时候我才找到他们，所以先把第一个人……”

白石毫不留情地打断：“好了，说到这里就够了，有枪吗？留了几个活口？”

“没有枪，留了两个，按老规矩送过去了。”

“好。”

白石问完话，看向山口秀信：“大哥不进去看看？”

“在外面看看就好了，免得打扰到了组长。”山口秀信拄着拐杖，状似无意地提起了另一件事，“不过，医院这里貌似是白石社长的手下在把守吧？怎么就混进来了三个歹人呢？”

佑都想开口——混进来的那些家伙身上也有文身，搞不好也是山口组成员，根本防不胜防。还是说，难道是你派过来的？

他突然想通了：借着这个事情，山口秀信就可以逼迫老头把手下人从医院撤走，这样他自然就是负责组长安全保卫的不二人选。

怎么办？佑都看向白石，背上手心大腿都冒出紧张的汗：要是自己当时没留下山口彻一个人的话，要是自己不相信老头的安保措施绝对万无一失的话……

“东京综合医院还是太大了，我手底下的人又太少了。”

白石答非所问，山口秀信皱眉，继续引导：“我看不如把这里的安保交……”

终于等到山口秀信说这句话，终于等到他露马脚。白石达成目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完想要接手住院部安保工作的打算，随后才慢吞吞道：“大哥说的有道理。所以为了避免下次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我来之前已经联系了东京岚山疗养院。”

东京岚山疗养院，和芳山町完全反方向，是山口组健康科的大本营，负责过多任首领和多位组内重要人物的健康问题处理。更重要的是，它的前缀是“东京”，不是国家的东京，而是山口组的东京，唯有历代组长才有权指挥，这一代直属山口拙。

山口秀信没想到健康科会给白石这个面子。他想起来刚刚他们等白石下车时他在车上打的那个电话——是给健康科的吧？那就还来得及。

“转院手续还没来得及办吧？我看这件事情还有商榷的余地。要论医学水平还是东京综合医院更高，为了组长的身体考虑，这样挪动是否有些不妥呢？”山口秀信说到这里，已经语带威胁，“白石社长不是那种因为不愿放权而把组长的生命安全置于不顾的人吧？”

“健康科也没这么不堪吧，要是让那位科长听到了可不会给大哥好脸色看的。”白石叹口气，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来问问医生吧。新的值班医生应该已经来了，佑都，去叫人。”

佑都一个激灵，赶紧跑去医生办公室把值班医生请了过来——这次开门之后地上没有血。

医生很眼熟，居然又是龙池的校友。他脸色很不好，没了初见面的和善态度，直接开喷：“把我同事送进ICU了都，又来找我问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