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经年故人归(57)
作者:来往皆过客
“我即刻傳信言籬。你早些休息。”
還有三日便是大寒,此年的最後一個節氣,鸞京天氣卻有緩和,沒有之前那樣冷得寒徹入骨。柿榴苓的點心匣子已經換上瞭八寶匣,以紅棗、紅豆、花生、杏仁為主的餡料,來買虎頭糕、糯米糕、菱角糕和各類茶餅的客人絡繹不絕。
蘇祿緋收到皇後明日接她入宮的口諭後,便遣人買上瞭一份八寶匣和鸞京柿榴苓一年四季都有售賣的四方匣。四方匣多以糖糕、蜜餞和肉脯裝填,京中女郎前去拜訪閨中好友時大都會買上一份。
隻是蘇祿緋未曾想,今日在仁明殿暖閣中並非是皇後娘娘與昭寧公主,而是定康帝。帝王身著常服,如同一般人傢的叔伯長輩,面前案幾上除瞭茶爐,還有一方紫檀木棋盤,嵌以象牙為線,花眼精致,邊側四面及四格,皆有花鳥魚蟲的華麗染色紋絡。蘇祿緋以大禮問安後,定康帝和煦慈祥地笑道:“免禮,來,陪朕下盤棋。”
蘇祿緋謝恩起身,“小女棋藝不精,還望陛下莫怪。”
今日天有薄雲,縷縷光影被寒風流雲撥散,不時陰晴交錯。定康帝擡眼見女子面容柔靜,這句“棋藝不精”,恍惚間將他帶回昔日南書房。
十六七歲的少年,對面的胞妹不過十二三歲,少女靈動一笑,也曾坐於他面前悠然說道:“棋藝不精,皇兄可要莫怪。”
而後少女每局隻贏一子,贏得太子菩風啞口無言,贏得身後站定的老師無奈捋須。
秦素溪曾笑罵,最討厭學霸控分。還是太子的定康帝雖不甚明白何為學霸,何為控分,但也大致知曉她的意思。
而嫻真的女兒,三局已過,每局隻輸一子。第四局仍輸定康帝一子時,他便知何為有其母必有其女。他停下棋局,擡眼直視欠身坐於面前的蘇祿緋,眸光犀利,審視之意溢於言表。蘇祿緋不避威壓,眼瞼微垂,就這樣靜靜地坐著,任帝王審視。
暖閣外,左東闌立於玉階之上,在青棠面前五步的距離外站定。按左瑜安的講述,他推斷便是此名侍女在地牢中痛毆瞭左瑜安。左東闌以內力相試,青棠面無異色,流轉氣息與之對搏。與他試探蘇祿緋時明顯不同,這次他可清晰感受到青棠的反擊之勢如浪翻湧襲來。日前他也曾探過蘇祿緋,卻如入虛空之境,悄然消散,無波無瀾。
是以他雖聽左瑜安講述蘇祿緋的出手殺意凜然,但他仍不確定蘇祿緋身手究竟有幾分虛實。
階下而立的內監與侍衛對二人的劍拔弩張有些惶恐不安,暖閣內倒是一片安寧。定康帝的思緒回到瞭寶安十六年,睿王久西北境作戰,邊軍疲憊不堪,北夷有反撲之勢,西北境亟需有力增援。寶安十八年,嫻真公主執大荒扶桑劍,親率五萬九方軍馳援西北境。她的作戰正如她的棋局一般,每勝一分徐徐而進,攻則迅勢兇猛,退守留有餘地。
四年餘三個月,聯合睿王部、阿不都部將北夷擊退至鄂拉山以北,複昔日祁魏失陷的北境全部疆土。
而蘇祿緋與之完全不同,她的輸一子全然是一種投誠。以利劍破萬軍的氣勢,快棋精準吃掉對方破綻,不留一絲餘地,殺意十足。正如定康帝現下最需要的,一柄破除祁魏舊戚與清黨文士的把持、為太子掃清朝局的利刃。這一子的投誠,定康帝欣然接受。
“大荒扶桑劍,可在你手上嗎?”
“回陛下,是在小女手中。”
“好,你母親今下何處,你不說,朕便不會再問。朕準你襲賢親王爵,複北境總督,統領北境事務,但於軍政,你不得專攬擅權。”
蘇祿緋聞言一怔,定康帝此言雖是她歸京所求,但如此突然便準許,她有一瞬驚訝,隨即立刻起身拜伏,“臣必當竭盡全力,盡忠君之事,完成陛下所想。”
“襲爵當複國姓,你意下如何?”
“但憑陛下做主。”
“有何所願?”
蘇祿緋一頓,隨即從袖中取出一紙,雙手奉上,“此為母親與父親的婚書,臣請陛下過目。”
字跡確為嫻真親筆所書,定康帝神情複雜,半晌未言。若複親王爵,必上皇室玉蹀。看來蘇祿緋隻認定蘇祿碩馳為其父,看來是不打算與涼州侯相認。
定康帝沉聲說道:“你可知你的生父李夜白,百年涼州豪族。而商人位卑,蘇祿此姓又是外族,你今後會被世人詬病頗深。”
“陛下,小女的父親,唯有婚書上與母親結為連理的蘇祿碩馳一人。雖無父母之命,但婚嫁六禮未曾疏忽分毫,得老睿王殿下的見證。生恩雖重,但養恩無以為報。父親對小女視如親子,十六年拳拳愛護之心,小女沒齒難忘。無關其他,還望陛下成全。”她以額叩首,擲地有聲,堅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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