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知道裴燕度好好佈置瞭囚室，她這個下令的人，也得一夜無眠。

明明是做瞭皇帝，什麼都能掌控在手，可有很多時候不能隨心，包括對待心愛的孩子。

而且她現在也不能為瞭阿雲真的將神都攪成一團渾水，今日出動瞭大半的禁軍，連宮中也不安寧，這就是她最後的放縱。

明日，一切將恢複如常。

她是狠心，做好瞭阿雲已經死去的準備。

她甚至無法為她徹徹底底報仇。

“阿雲，你能不能原諒姑姑？”姬照月閉著眼，淚眼婆娑，腦海裡閃過無數的畫面，那麼小的嬰孩在她懷裡一點點長大，被她養得越來越有主意，越來越像她這般強勢。

她甚至不敢想，如果這樣繼續下去，給阿雲權力，這孩子會不會做出更大膽的事。

因為阿雲實在是太像她瞭。

國師今日那番話，隻有他們兩個人懂——

“她若是活下來，以後日子也不好過，不如做我的徒弟。”

國師說的以後，不是一年兩年，而是很多年後。

她這個姑姑死瞭後，東宮儲位不是阿雲，那麼阿雲的權力會讓未來的皇帝心生忌憚。

可她又不能不給阿雲權力。

她信任阿雲，一如信任自己，她也猜忌過阿雲，但到最後還是想信任她親手帶大的孩子。

她又害怕自己哪天老糊塗瞭，繼續猜忌阿雲。

總之，國師說得對。

不過，姬照月在擯棄紛亂的思緒後，猛然起身，良久望著不遠處的那盆蘭花，這是阿雲養好瞭送給她的。

她記起來這個小丫頭親手種花的緣由，因為她在冬日賞梅時的一句話，“為何冬日不開牡丹呢？”

當時旁人都不敢回答，大約是覺得她的問題讓人無法回答，但又畏懼，更不敢開口說話。

那時，唯有姬令雲對她道：“若姑姑想要冬日牡丹，那麼阿雲就建個花房，把牡丹花弄得像四月那般暖和，它就會被騙得開花瞭。”

她那時並不是真的想看牡丹，隻想看有沒有人順從她的想法，不覺得她在謬想天開。

“嗯，姑姑想要什麼，阿雲都能想到辦法呢。”

“除瞭不能飛上天，除瞭不能讓死者複活，這世間有什麼事，是想到而做不到的呢？”姬令雲自信滿滿道，“反正事在人為，若我不去做，那就永遠實現不瞭。”

所以，姑姑想要當皇帝，想要改朝換代，若不是做，又怎麼知道結果呢。

阿雲，你是永遠都懂我的人啊。

想到此處，姬照月睜開瞭淚眼朦朧的雙目，對著外面候命的宮人道：“來人，把薛傢，把允王都給朕抓去大理寺審問，請祁相親審此案，朕不怕傢醜外揚，朕要找到阿雲！”

“翻瞭這座城，也要找到！”

她可真是老糊塗瞭，顧慮太多，就應該一早接到裴燕度的消息時，把人給抓起來，她就不信瞭，問不到一點線索。

神都亂瞭又如何，她怕過嗎？

未來她就算對阿雲猜忌又如何，現在活著，就行，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宮變

姬照月話音落下後，破天荒頭一遭並沒有宮人應答。

連齊侍郎的琴曲聲依舊幽幽未斷，殿中寂靜得像是無人聽到她的話。

她可沒有神志不清，平日身旁這麼多人，如今居然無人回應，她霍然起身，再度叫道：“來人！”

重重紗帳後是靜謐的影子，幾個暗衛的屍首被輕巧推到瞭軟毯上，其中一人更是倒在瞭齊侍郎身邊，可平日看似比女子還要柔弱的人，居然沒有絲毫懼怕，神情鎮定自若，望著她，露出平日常見的淺笑。

齊茗聲音輕輕道：“陛下著魘瞭，請允王前來侍疾。”

“是。”

此刻宮人倒不聾瞭。

姬照月見慣風浪，很快明白瞭眼前發生瞭什麼，果然阿雲失蹤才是剛剛開始，真正要面臨險地的是她。

而要對付她的人，果然還是自己的兒子。

齊茗這枚棋子倒是埋得夠深的，從當初他在阿雲面前自盡博取同情，這麼多年來一直在宮中，蟄伏這麼久，就是為瞭這一日吧？

允王很快到來，就像在殿外一直待命那般。

與他一同前來的，還有姬慕蓉和蘇書冉，這兩人被允王侍從用刀架著，驚慌流淚地被扔到瞭姬照月面前。

姬慕蓉一見她，立刻抱著她的腿道：“母親，救我，二哥要殺我！”

“母親，慕蓉讓你憂心，她殺瞭阿雲，讓你氣極嘔血臥病不起，明日早朝也上不瞭。”允王自說自話，平靜得讓姬照月似乎第一次認識到瞭自己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