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夷花]折梅赠酒(51)
作者:绰绰有渔
他也不喝,隻是年複一年地釀,年複一年地埋,日複一日地等待與他共飲的人。
好在蒼天眷顧,他等到瞭。
“隻是以梅花入酒嗎?”李蓮花垂目盯著鈴蘭杯中的酒,那酒仿佛還殘留著夏日的清氣。
他摩挲著杯沿:“我怎麼覺得,這裡面貌似還有荷花的香氣?”
李相夷坐在他對面,並未即使回答,而是執起鈴蘭杯將杯中酒一口飲盡,他喝的有些急切,辛辣水液在他舌尖喉頭滾過,弄得他嗆咳幾聲,臉色因此浮上一層薄薄紅暈,霎時間,酸澀難言之感在心頭蔓延。
他從前是不愛喝酒的,十八歲後常喝,希冀將自己沉入夢裡與李蓮花時時刻刻相見。
李蓮花從前也是不愛喝酒的,二十歲遭逢巨變,苦痛加身,陡然間就明瞭酒的好處。
酒,不僅可以鎮痛、可以暖身,還能大夢一場暫時拋卻現實,這樣的好物,難怪有人喜愛。
他喉頭微緊,瀲灩著眉眼:“乖乖好靈的舌頭。”
“喝不瞭就別喝啊,李門主。”李蓮花瞧他方才模樣,勸道。
李相夷悶笑幾聲,擡手揉著眉心解釋:“可別小看人啊李神醫,我可早就練就一副千杯不醉的本事瞭。”
“那還真是可喜可賀。”李蓮花“哦”瞭一聲,呵呵扯著嘴角笑,又問起他是怎麼將冬日梅花與夏日荷花湊一塊兒入酒的。
李相夷這才將釀酒往事娓娓道來。
起初,李相夷想著隻以梅花入酒便夠瞭。
誰承想次年中秋,他聽聞皇宮中有一株罕見的異種曇花足足開瞭三十三朵,朵朵比碗猶大,獵奇之心頓起,於是花開當晚,他隱匿身形潛進皇宮,於宮中最高的角樓屋脊以花下酒。
那曇花果然開得極美,雪蕊玉腮幽香四溢,如水月光下,恍若淩波仙子。
他乘興而來,亦是興盡而歸。
歸去時,踏花逐葉。
無限風光掠過,他卻獨獨留意到禦花園的一池蓮花。
南詔雪峰、鴛鴦羽、鳳棲梧桐、粉面含春、芳草含露……近乎天下所有的荷花品種都在這一池子裡瞭。
或許是因為一株三十三朵曇花難得,平常常見常賞的花便失瞭新鮮,可李相夷覺得,眼前滿池荷花才是真正的盛景。
他立在一截白玉欄桿前,興致盎然地敲擊著少師繁複精致的劍柄。
倏地,如銀似練的皎皎月光下,有緋色衣袂在朵朵荷花間翻飛。
再看時,李相夷已手捧許多芙蕖水華離去。
他本想各色各式芙蕖各摘一朵,無奈他隻一個人、一雙手,堪堪十餘支已是極限。
天色將明時分,他回到四顧門。
望著那些從禦花園池子中摘來的蓮花,李相夷靜默片刻。
良久,他終於想好這些花的去處。
他一邊吩咐門人弟子去尋蓮種,一邊挖開他埋酒之地,將那壇年初釀的酒取出開封。
花瓣被洗凈放入酒中封存,隻等來日重見天明。
而弟子尋來的蓮種,則被他灑在用少師挖的池子裡,此後的每一年,他總會在夏日摘取蓮花陰幹,等待冬日與玉羽臨霞一道入酒。
聽到李相夷用少師挖蓮池,李蓮花嘴角抽搐,不由再度感慨自己年少時分當真是精力充沛到極致。
少師,命途多舛。
李相夷用它挖池子,李蓮花用它挖地道。
主打一個淒淒慘慘戚戚。
李蓮花“啊呀”一聲:“這麼說來,我豈非又錯過瞭一場美景?”
去年冬日,他隨李相夷在雲隱山小住,今年夏日,李相夷帶著他在青城避暑,前者錯過玉羽臨霞,後者錯過滿池蓮花。
真是“天意弄人”。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李相夷念出一句詩,“花什麼時候都能看,人卻不能。你看,你現在不就看到玉羽臨霞瞭嗎?等到明年夏天,自然也能看到芙蕖滿池蓮葉田田的風光,風景何時何地都能擁有,可人卻隻有一個。”
李蓮花聽後展顏:“李門主說的極是。”
夜雪初霽,日光昏昏。
李蓮花隔著桌案與李相夷請來的大夫大眼瞪小眼。
大夫姓章,單名一個牧字,中等身材,圓白臉,看著非常顯年輕,臉色十分的好,總之比李蓮花好上許多。據他所說,他是靈樞宗宗主的侄子,靈樞宗是一個專攻醫術的門派,平日裡隻管治病救人不管江湖紛爭,在武林中也是聲名赫赫,本來一切都好好的,門派欣欣向榮,結果不知怎的惹上瞭角麗譙,靈樞宗就此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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