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亦何欢(8)
作者:沙与茉
自此,他們婚也結瞭,孩子也生瞭,傢庭也成定局瞭。
所有人包括父親,都接受瞭這樣的現實。盡管日子依然過的雞飛狗跳、硝煙四起,婚姻的爭端算是過去瞭。大傢又有瞭一個新的共同目標:拼兒子。
兒子
九零年代,正是計劃生育政策最緊的時候,一傢隻允許生一個小孩。頭胎不論男女,所有生過孩子的婦女都要被大隊幹部拉去上環或做結紮手術,母親也不例外。
父母頭胎是女孩,為躲避計劃生育繼續生兒子,他們奔逃在外生瞭二胎。
隻可惜又是個女孩。
母親雖生的人高馬大,生孩子的道路上卻吃瞭不少苦頭。
生大姐的時候難産,失血過多。
醫生說:輸血能加快恢複速度。
奶奶舍不得十塊錢買血救命,硬是讓母親昏迷瞭小半月才挺過來。這半個月,母親的每頓飯都是父親嚼碎瞭再喂到她嘴裡。
母親總說:每回想到這個就一陣惡心。
生二姐的時候,倒算順利,可二姐不會喝奶,一喝就從鼻孔裡冒瞭出來。眼看著母乳喂不進去,一直哭鬧磨人,這可把一傢人整的焦頭爛額。最後是大伯的老婆,我大媽,在我二姐哇哇大哭的時候,看到二姐喉嚨沒有門中。
正常人的喉嚨中間有個小揪揪,形成兩扇門,二姐的喉嚨隻有一扇門。
大媽一陣驚呼:這孩子沒有門中呢,難怪吃不進去奶。
發現瞭問題,父母趕緊帶二姐去醫院。
奶奶拿出十塊錢給父親,說:就緊這十塊錢瞧,瞧不好就算瞭。
誰成想,看病花瞭三百多,醫生說:這孩子以後不能喝母乳,隻能喝奶粉,一勺一勺躺著喂。
那時候一瓶奶粉十幾二十塊,這對於本就一貧如洗的父母來說,無疑是負擔不起的開支。
父母隻能到處借錢,當時大姑剛結婚不久,小姑訂完瞭親事未過門,都沒有錢。隻有遠嫁合肥、在城裡打工的二姑還能幫襯一點。
父親常說:你二姐的喉嚨就是近親結婚導致的。
父母還要繼續生兒子,不能帶二姐回傢,也沒辦法上戶口,最後將二姐撫養到可以吃飯就托付給外婆,隨母姓石,明面上說是外婆那邊的小孩,跟何傢村沒有關系。
之後父母到杭州打工還債,在這期間,母親又懷一胎,但是這胎孕反激烈,母親招架不住,最後隻能墮瞭。
母親常還懊悔說:那個流掉的老三反應那麼大,肯定是個男孩。
93年,我來到瞭母親的肚子裡。
臨盆之時,折騰瞭她四天三夜。
村子裡的婦女懷孕從不孕檢,生産也是請有經驗的婆婆來幫襯,在傢裡生。不到萬不得已是絕不會去醫院的。
母親說我們這一代真享福,産檢一條龍,順産不行剖腹産,生産的時候還有鎮痛棒,哪像他們。她生我的時候疼的受不瞭,最後就在地上跪著,手撐著地慢慢爬。
結果吃瞭這麼多苦,又是個女孩。
醫生說我母親的身體不適合再生育瞭,生老大已經傷瞭元氣,後面又生又流産的,再生的話,就有生命危險瞭。
這話對於父母而言,無疑是重大打擊,這就意味著他們再也不能有兒子瞭。
我沒見過父母知道我是女孩的那一刻,是怎樣的表情。
隻聽說,二姑到醫院去探望,問:男孩女孩?
父親說瞭句‘女孩’後,幾個人就抱頭痛哭。
奶奶得知消息時,正在廚房大鍋臺燒飯,聽說是女孩,她柴火一丟,哭天搶地:我滴老天爺呀,我們老何傢要絕後瞭呀。
同村好幾個人扶著她,那哭聲真叫一個悲歌動地,她丈夫去世都沒這樣哭過。
父親在醫院的垃圾桶裡看到一個被丟棄的男嬰,好像還活著,對二姑說:要不就把那個男嬰撿回來,我們當自己孩子養,也算有兒子瞭。
二姑說:那孩子一看就已經不行瞭,誰傢生個男孩還丟瞭呀?指不定身上有什麼毛病。
父親覺得有理,此事遂作罷。
不打算生兒子瞭,傢還是不能回,有瞭我回去就要面臨巨額罰款。父母要掙錢還債,沒法將我帶在身邊。外婆年事已高,又帶著二姐,再多一個我就實在無力承擔瞭。
無奈之下,父母決定將我送人。
他們在醫生的幫助下,找到瞭一對無法生育的軍人夫婦。
軍人夫婦來辦理手續的時候,醫生還說:最小的孩子是最聰明的,比老大老二都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