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亦何欢(16)
作者:沙与茉
大姐是倔強且清醒的,二姐是善良卻懦弱的,而我是最擰巴的。
小時候,二姐偶有反抗。
一次,母親一個悶棍將二姐頭上玻璃材質的蘋果裝飾打碎瞭,那是她的好朋友送給她的頭繩,對我們來說,是個稀罕物。二姐拿著頭繩邊哭邊罵,但也隻敢小聲地罵給我聽見。
當時的我在旁邊看的是觸目驚心,心道:要是沒有裝飾物的緩沖,一棍子悶在頭上得有多疼啊!
但是我也隻敢在旁邊看著,那時候的我太懦弱瞭。
我曾經也不是沒有勇敢的時候,一次我和二姐在剝豆子,不記得發生瞭什麼,母親開始暴打二姐。我用身體維護二姐。
母親說:你再敢攔著,我連你一塊打。
於是,我讓開瞭。
這種感覺真不好受,就像有人在你面前傷害你愛的人,而你迫於權威,不敢反抗,懦弱地選擇瞭袖手旁觀。屈辱感像生生被折斷的翠竹,在我心裡斷裂瞭。
二姐的高光時刻,大概是一次母親當著親戚的面打罵她,她痛哭著回擊母親,被二姑攔下。
母親暴跳如雷:怎麼?你還敢來打我?反瞭你瞭!
後來,我就再沒見過這樣的二姐。被打的時候,她不敢逃,也不敢反抗,也不會在嘴裡罵,就好像是一個很好欺負的草包,安靜地受著。
大姐則不同,印象最深刻的是在老屋,母親將房門關上,打到她抱緊雙臂,跪趴在地。
她不逃,也不反抗,嘴裡還倔強地說著激怒母親的話。
作為旁觀者,這樣的場景,無數次在我面前上演,至於是因為什麼,大多不記得。
有一年夏天,大姐收集瞭一籃西紅柿,從青番茄慢慢煨熟成紅番茄。等我發現的時候,那一籃西紅柿已經變成瞭紅彤彤誘人的美味瞭。
她看著日漸成熟的果實喜不自勝,一個也舍不得吃。
我對那一籃誘人可口的番茄垂涎欲滴。可是姐姐不給,這是她的心血。
母親得知後,雷霆震怒,破口大罵,抄起木棍就打大姐。大姐不從,於是母親親手將那這一籃西紅柿倒在地上,一腳一腳踩的稀爛。
我站在一旁,看著紅豔豔的西紅柿被踩成爛泥,汁水在門口流成瞭一條河,又心疼又震驚又後悔。
心疼的是姐姐的一筐心血化為烏有。
震驚的是這原本隻是一件小事,怎麼就鬧到現在這樣難以挽回的地步。
後悔的是我不該吵著要吃西紅柿,不然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我的心都要碎瞭,可想而知大姐是怎樣的心情。但我太懦弱瞭,不敢維護不敢阻止,也不敢把罪過攬到自己身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姐的心血在母親的雙腳下化為碎渣。
她一邊踩還一邊念叨著:我讓你護食,我讓你護食……
她像一個發瘋的惡魔,說著咒語。
我心裡默念著:我不想吃番茄瞭,我真的不想吃番茄瞭。求求瞭,能不能不要這樣?
但是回不去瞭。
那一幕著實在我心裡留下瞭陰影,永遠刻在瞭我的腦海裡。以至於我現在看到西紅柿都會下意識地不敢吃。我永遠也忘不瞭母親胡亂踩著西紅柿那張暴怒猙獰的臉龐,也忘不瞭棍棒之下的大姐那不屈的抗訴。
踩完以後,母親還不解氣地把我趕出房間,關上門,拿著手腕粗的木棍揍我姐。
我的心揪成一團。
她一邊揍,一邊質問:你怎麼這麼混帳?你怎麼這麼混賬?
大姐說:我就這麼混賬!
母親問:混賬都是跟誰學的?
大姐說:跟你學的!
母親氣急敗壞,暴跳如雷。
站在門外的我如蛆附骨,如坐針氈,聽著越來越密集的悶棍聲,祈禱著大姐你快住嘴吧。
大姐一直如此倔強,她被母親暴揍的時候,即使不鎖房門也不跑,就站在那裡讓她打,嘴裡還硬氣地說著頂嘴的話,仿佛就要用這種倔強的方式表達自己的不滿。
大姐的倔強隻會讓她承受更多的皮肉之苦。
有時候被打的跪倒在地上起不來,也還是不服軟。
有時候吵架瞭還可以忍著不吃飯。
一次中午被媽訓瞭,她沒吃飯,下午去學校還像個沒事人一樣,和同學有說有笑,我遠遠看著,很擔心她的狀態,總覺得她充滿笑容的面皮之下是一顆流淚的心。而那年她還在讀小學四年級。
同樣是小學,她還做過離傢出走的事情。
那是寒假期間,晚上還下瞭大雨,大姐帶著二姐不見瞭。父母找瞭許久,出動瞭村裡很多人都找不到,直到第二天才在馬河口的橋洞裡找到瞭他們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