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亦何欢(17)

作者:沙与茉


馬河口大橋是去外婆傢的必經之路,距離何傢村有十幾公裡。兩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寒冬臘月,雨又下瞭一整晚,寧願躲在橋洞裡,也不願回傢。

他們一定是鐵瞭心想逃離這個傢,又沒有地方去,想到瞭外婆。這是他們的認知世界裡能去的最遠的地方。

我很佩服大姐的決心。

我也做過離傢出走的事,隻是沒有人知道。

十歲那年,四年級暑假,父親睡著瞭,母親讓我叫他吃中飯。我調皮地將碗蓋住父親的口鼻,父親受瞭驚嚇,伸手誤傷瞭我。我的右眼下方被他的手指戳出來一塊青紫,腫瞭起來。沒有人跟我道歉,母親見到我腫起來的眼睛還笑話我。

我委屈,一個人躲在院子裡的房間吃飯,還能聽到母親在堂屋哈哈大笑的喧嘩。我一氣之下,把辭別信寫好,放在桌子上,兩手空空就離傢出走瞭。

我慢慢吞吞地走到隔壁的萬傢村,回頭瞭看瞭好幾次,一直都沒有人來,於是我就又自己回去瞭。

回到傢,父母和姐姐還在堂屋吃飯,沒有人發現我出走瞭,也沒有人發現那封信。後來我把那封信塞到鍋洞裡燒毀瞭。

我也佩服大姐的倔強。

母親打人很疼,我不是沒有領教過。

我常想要是在抗戰時代,大姐錚錚鐵骨一定可以受得瞭敵人的酷刑,成為一名烈士。而我是做不到的。每次母親打我,我都會跑。好漢不吃眼前虧。雖然我總是跑不過她,逃不過打。

那是因為我還太幼小。

直到13歲那年,人生中第一次跑過瞭她。

她氣喘籲籲地拿著棍子在後面追,一邊喘氣一邊說:何歡,你回來,讓我打一頓。

在我看來她是服軟瞭,於是小心翼翼地走回去挨瞭她兩下。大傢各讓一步,她也沒有下死手,打完就放過瞭我。

小時候我是傢裡的開心果,性格開朗樂觀,高中開始就變得擰巴,整日鬱鬱寡歡,經常在班裡以淚洗面,同學們都說我像林黛玉。

其實我的內心一直掙紮在垂死邊緣,也確實在和林黛玉差不多的年紀,死掉瞭。

戒尺

聽完我的敘述,外婆不可置信:所以你是因為你媽打你就自殺的?

我搖瞭搖頭。搖頭的意思不是完全否認,是我無法面對外婆的責備和自己的小心眼。

外婆諄諄道:你媽打你還不是教育你,跟老師用戒尺打不聽話的學生一樣,還不是為你好嗎?

我脫口而出:老師的戒尺和我媽的棍棒是不一樣的。

外婆說:哪裡不一樣?

我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但就是感覺不一樣。

母親也總說教育,我常常疑惑,她打我們總給我一種自己撒氣的錯覺。如果是教育的話,教育我們什麼瞭呢?恐懼嗎?

我不明白她打我們的意義,小時候的很多事我都忘瞭,隻記得被強迫罰跪的場景以及棍棒打在身上的疼。至於犯下什麼錯,得到什麼糾正記得很少。

可學校就不一樣瞭。

小時候,我性格活波,經常闖禍,也沒少受老師的戒尺,卻從未記恨過,也不覺得受瞭什麼傷害,甚至從未因為打板子哭過鼻子。

學前班,我是校園霸淩的頭頭,經常欺負同班同學,打他們,問他們要錢。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隻要我欺負瞭班裡的某一個同學,其他同學都會跟著欺負她。

其中有一個女同學叫張麗,是我的同桌。我經常不經意間打她一拳,或者上課趁老師不在的時候,突然將我這頭的長凳翹起來,讓她摔倒,或者和她猜拳,輸瞭給一張紙。她很笨,我總能猜出她下一次出什麼。最後她欠瞭我幾百張紙,我就讓她給我一塊錢抵債。她很懦弱,說回傢要瞭好幾次才要到的,給我的時候,還避開同學偷偷塞給瞭我。

班裡的同學看我欺負她,也跟著欺負她,有個男同學將她打倒在地,屁股坐在她的臉上。這一幕我印象非常深刻,我意識到過火瞭。

後來張麗母親找來,和老師對我一通批評。

老師在課堂上打瞭我五戒尺,罰站一節課以儆效尤。

二年級時,一次數學考試考瞭98分,是全班最高分。可上講臺拿卷子時,老師卻讓我把手伸出來,先打我一戒尺,再告訴我,原本我是可以考100分的,隻因粗心,一道判斷題沒寫,丟瞭分數,該打!

確實該打,我心服口服。

初中有一次,音樂老師佈置瞭作業,因為音樂不是主課,不用考試,老師也很少檢查,所以很多同學都沒有寫,包括我的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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