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遥遥(9)
作者:吃一整天
“我看大差不差吧,陜西和四川也有區別。”
“可惜你不是漢中人,不然就沒區別瞭。”
漢中行政上屬陜西,但受蜀文化影響很深,盧文秋一下就聽懂瞭。
菜做好瞭。
“果然。甜口的,”盧文秋吧唧瞭一口,皺瞭皺眉,“你點那啥?”
“天津飯。”
“天津飯?天津還賣這玩意呢。”
“誰知道。也可能是這裡鬼子自創的。”
“味道如何?”
“還行。就是普通炒飯,沒啥特色。”
“你去過天津嗎?”盧文秋問。
“初中那會吧,和同學一起去旅遊。”
盧文秋自忖,他直到大學都沒出過陜西。如果有什麼可稱“旅遊”的話,當時和高中同學,也就是馬立濤那幾個人去過鹹陽。但也就相當於近郊罷瞭。
來到這邊之後,雖然朋友依然不多,但活動出乎意料地豐富瞭不少。中田沒有課的時候總會去喝酒,這天他拉上瞭盧文秋。
“去哪兒?”
“附近酒吧挺多的,我門兒清。”
“很貴吧。”
“還行,價格親民,你別點貴的就成瞭。”
中田還想叫上張卓文,但他得趕作業,就約定下回再去。
在酒吧,盧文秋勉強喝瞭兩杯,他酒量一向不怎麼樣。
“聽說中國GDP快超過日本瞭。”
“哪裡的事……大概吧……”盧文秋不知該說什麼。
“社論都這麼說。盧同學看社論吧?”
“看是看到瞭。我尋思這全是捕風捉影的,說是還要整整十五年呢。”
“十五年?我看五年就可以瞭。日本現在這副樣子,大夥都懂。”
中田又斟滿一杯威士忌。吧臺的彩燈在他臉上直晃,看不清表情。
“說哪裡去瞭。你們是發達國傢嘛……”
“也不見得過得有多舒服,工作都找不上瞭。”
“可不至於吧……”
“哪裡,我看瞭,這幾年立大歷史系和哲學系研究生的就業率,低得嚇人,而且每年都在下降。唉,崗位上都是些昭和時代的老東西,效率又差,又不積極。早點退休滾蛋多好呢。”
他續瞭一杯,一口飲盡,又繼續說道:
“你們中國不是有一句,叫什麼,好死不如賴活著,我們都隻是‘賴活著’而已。你也待小半年瞭,自己能感覺到這氛圍吧。壓抑死瞭,沒點生氣。所有人都在混日子。”
中田開始稱盧文秋為“你”,說明已經把他當熟人瞭。
“我還以為這是日本的作風,你們都習慣瞭呢……”
“我倒是想習慣!”他再次灌瞭一口,猛地晃晃腦袋,“隻是沒有別的選擇而已,我也想當中國人呢,再不行,印度人也好,巴西人也罷。至少活得爽快,總比待在這爛掉要好。我小時候經濟多好呀……現在……唉!”
盧文秋對日本的氣氛不習慣,雖說內心總膈應著,終究是異國他鄉,也見怪不怪瞭。然而中田是日本人,除瞭強迫自己習以為常,還能怎麼辦呢?
聽佐藤說中田有一臺摩托,叫什麼哈雷,還是別的。
騎摩托嗎?城市裡會不會太危險瞭?
傍晚的食堂。盧文秋和佐藤待在一起閑聊。
一個染黃頭發的青年走過來。
“你日語說得不標準啊,你是外國人嗎?”他瞇起眼睛。
“我是中國人。”
“我最討厭中國人。”那人甚至沒用敬語,鄙夷地嘖瞭一聲,走開瞭。
“別理他。日本這樣的瘋子可不少,很可悲的。”中田拍瞭拍他的肩。
盧文秋不生氣,隻是有些悲涼,又有點無奈。
“不標準嗎……”他喃喃道。
“想要標準的話,多練練就行瞭。關西人上京也得磨口語。不過也沒必要求全責備,我們對外國人很寬容的。”
總之,明天開始從發音練起吧。盧文秋下定瞭決心。張卓文說的是對的,以後要多講日語才行。不隻是發音,還有遣詞造句。
“你來糾正我的口語吧。”他對中田說。
他擡瞭擡眉毛:“可以是可以……可我也不是東京人啊。你得找佐藤……”
“佐藤可是大忙人,來吧。”
於是他們就約定好瞭,每天花二十分鐘來糾正口音。報酬是盧文秋付飯錢。
所幸學校的飯堂本來就不貴,再者中田飯量很小,通常打一個菜就夠瞭,所以並不是多大的開銷。省下來的錢,他全用來喝酒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