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遥遥(59)
作者:吃一整天
“那男生起初看來還是很正直的,好幾次主動站出來,替我澄清。但是謠言還在光明正大地傳,而且傳得越來越離譜,說我和他一起回傢之類的。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沒管他們。那男生後來受不瞭想要辭職,這事捅破瞭,那群女生被老師警告瞭幾回,緋聞就一時壓下去瞭。
“我以為能夠和平一點瞭呢,但是當我試著和她們交朋友的時候,又遭到瞭那些人的白眼。所有人都不配合我工作,明裡暗裡地取笑我……我終於沒辦法在那學校待下去,就申請瞭轉學。回到京都完成瞭中三的學業。那邊沒有人認識我,也就沒有人理會我瞭。
“可能就是因為這種經歷吧,我慢慢就不喜歡和人群來往。考來紫中之後——因為紫中也算是名校瞭,各式各樣的人都有,因此大傢都見怪不怪,充其量隻是見面打個招呼而已——中國人說的“點頭之交”,不就是這樣嗎?我沒辦法專門去交朋友瞭,要問我羨慕不羨慕別人的友情,我也說不清楚。希望上瞭大學會好一點吧,我還是想認識一兩個朋友的。”她笑道。
她止住瞭說話,一時似乎自覺說錯瞭什麼,隻是輕撫裙擺,微微咬著下唇。
煙花仍在噼裡啪啦的放著。寧靜而清冷的空氣,圍繞著二人。
盧文秋不知該怎麼回應她。
“秋君小時候是怎麼度過的呢?”她眨巴著眼睛,問道。
“我小時候啊……”
他陷入瞭渺遠的回憶之中。
“我們傢隻有幾畝薄田。我懂事的時候,兩個哥哥已經是勞動力瞭。小學三點鐘就放學瞭,帶著作業回傢,通常寫完還不到四點半,就跟著他們下地幹活。當時小學就建在村裡,大傢都是互相認識的,就經常串門。但是我其實挺討厭串門的,我隻喜歡和同學玩,不喜歡見同學的爹媽。也不喜歡同學認出我的爹媽,因為他們生我的時候年紀就不小,再加上一天到晚在田地幹活,特別顯老。等到我七八歲的時候,同學總把我爸當我爺爺,把我媽當我奶奶。
“我爸嫌我幹活太差勁,上到四年級還是隻能擇豆子,不能像倆哥哥那樣牽牛耕田,就走鎮裡關系,把我趕到那邊去上學——當時他是這麼說的,後來我才知道,他信瞭那麼算命先生的話;那算命先生說,我離傢裡太近,會影響傢裡的運氣。
“我考上市裡初中之後,國企改革嘛,我大哥又被市裡工廠裁瞭員,我媽對我說,傢裡已經不夠米吃瞭,待在學校吧。然後我就小半年都沒回去過。後來我爸跟我說,不知道中瞭什麼邪瞭,我一回去,他就渾身疼。看來真被那算命先生說中瞭。
“我畢竟是鄉下人,在城裡讀初中顯得格格不入,就是特別土氣。也沒錢,隻能處處省著。鎮上有些有錢人的子弟,也瞧不起我,覺得我是托鎮裡關系來這邊的。但我總是能考全班第一,有時第二。他們就孤立我。說來慚愧,我總是和他們打架,有一次用啤酒瓶把鎮裡兩個人打進醫院瞭,我爸賠瞭一些錢,好不容易瞭事。他讓我別惹他們,我哪裡受得住這口氣,明知錯的不是我。現在想來還真是年輕。”
“我倒是羨慕秋君能大打出手呢。”香音笑瞭。
“唉,可是我現在還在後悔。我後來才知道,那是我爸種地一年的收入啊——不過後來他們隻是悄悄罵我是瘋子、神經病,也沒敢正面招惹我瞭,大老遠都避之則吉,恐怕我這爛名聲鎮裡都知道瞭。也虧得他們這樣,我還有靜下心學習的工夫,考到瞭本校的高中部,無驚無險度過瞭三年。隻是高考沒考好——中島同學知道高考吧?就是我們的大學入學考試——到瞭武漢一所普普通通的二本大學念書,這才算徹底跳出那個環境。”
“那所大學,秋君喜歡嗎?”
“不喜歡。但讀的專業還可以:一開始學的日語,後來轉瞭歷史系。”
“父母對此沒有意見嘛?”
“沒有。我很久都沒告訴他們。其實到瞭初中之後我上學怎麼樣,除非老師專門來找瞭,他們都很少過問。”
“真好呀,”香音看向昏黑的遠處,“相比之下,我總覺得對不起我母親。”
“怎麼瞭呢?”
“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給我鋪好瞭路:上什麼小學、什麼中學、到時再報考什麼大學。其實我沒太多音樂天分,但她總是希望我考音樂大學,最好比她母校關西音大還厲害的。但我自己呢,能力有限,她就說考關西音大也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