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遥遥(58)
作者:吃一整天
在盧文秋印象中,高中三年,除瞭最後一年高三以外,基本上都是很單調、甚至無聊得可怕的。而高三之所以不無聊,單純隻是因為蘭罷瞭。也許正是因為蘭他最後考得很糟糕,但他對此並不後悔。
不過,說到底一切都過去瞭。如今的他有如今的事務要處理,這可不是那個令人懷念的1997年瞭。
他沉湎於舊夢之中,並沒有察覺香音走瞭出來。他正想問她怎麼這麼快出來,看瞭看表,也已經過去十幾分鐘瞭。但她手中空空的,不對——攥著一包小餅幹。
“怎麼瞭?”他問道。
她笑瞭笑,但似乎隻是強裝笑容地應道:“我吃完啦,我忘記要帶給秋君瞭……沒關系吧?”
“當然沒關系。”他對她笑笑。
他們肩並肩,繞著美術樓前的小花園轉瞭一圈,她將那包小餅幹撕開瞭,和盧文秋對半分瞭起來。
“其實……其實沒有什麼蛋糕。”
“怎麼?”
“我到晚瞭,他們已經分完瞭。”她低下頭。
“這樣啊。你還好吧?”
“嗯——還好,反正還沒到我生日呢。”
“嗯。”
在天空還沒被點亮的時候,她恍然一拍腦袋,說我知道有個地方看煙花更加漂亮。言罷拉著盧文秋的手腕。他隻能跟著她一路小跑。
進瞭教學樓,他大概知道她要去往何處。他在十六七歲的時候,晚上也喜歡跑上學校的天臺,無邊的明亮的夜空,簌簌劃過發尾的晚風,讓人心裡說不上來地暢快。
無奈門大開的時候不多。他更多時候隻是坐在鐵門前的小樓梯上,仰望著一角窗戶外的星空。
她牽著他的手,跑上瞭教學樓的天臺。明明隻是六樓,舉目望去卻顯得難以言說地高邈。假設晚天有靈,這裡應該就是最適合對話的地方。
他正要說話,香音比瞭個“噓”的手勢。因為恰好是在這時,煙花劃出瞭長長的弧線,啪一聲迸射開去。他回過頭,隻見到雲間閃爍的星星點點。
霎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定在瞭原地,直到香音走到他前面,倚著矮矮的圍墻。
他於是走到她身旁。煙花不斷地綻放著,一聲比一聲顯得虛渺,遠處的運動場響起瞭歡呼,但那仿佛已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喧鬧中蘊含著難以抵抗的寂靜,激起他心頭一圈圈漣漪。他不知道喧囂的靜寂,在香音心中是否有所回響,他隻聽見瞭她輕輕的嘆氣聲。
“怎麼瞭?”
“我的朋友很少,您知道的。”她忽然說。
“真的嗎……”盧文秋打個哈哈,“我還記得上次在京都,你還說是和朋友一起去的呢。”
“我騙瞭您一道,您現在才發現麼!”她拍瞭他一下,笑著跑開老遠。
無端吹來一陣冷風。
要是發生在分蛋糕之前,盧文秋對此肯定會很驚訝,但剛才他已經暗暗領略到瞭,便故作平靜地問道:
“怎麼會這樣呢。”
“這要從很久以前說起瞭,如果秋君不嫌我囉嗦的話——
“我一直很喜歡聽中島同學說話,隻是中島同學說得太少瞭。”
“是這樣嘛,那我今天晚上多說一些!”
盧文秋笑瞭。她斷斷續續地講述起來。
“我小時候身體很弱,可能因為是早産兒吧。到瞭幾個月大的時候,生瞭一場大病,右耳就變成現在這樣,當時傢裡人都認為我活不瞭瞭。
“我爸媽當時已經三十幾歲。我媽在我之前流産過一次,那是在懷瞭大概三個月的時候,說是因為上臺拉小提琴,體力消耗得太厲害……總之,如果我沒保住,他們很可能就沒有孩子瞭。為瞭生下我,我媽甚至辭掉瞭工作,放下瞭自己的小提琴。
“我上瞭小學,身體還是很差。一開始班級有什麼活動,我都盡量去參加,什麼拔河運動,接力賽之類的,結果因為總是拖人後腿。很難得交瞭一兩個朋友,也因此疏遠我瞭。我跟她們解釋,誰知道她們轉頭就跟別人講,然後嘲笑我像怪物。故意把我椅子弄翻,往書包裡倒飲料,課本扔到水池裡邊。”
“太過分瞭……”
香音撐著腦袋,依舊平靜地望向遠處。
“上瞭初中,我身體比小學的時候好瞭一點,也能慢慢融入大傢瞭。我當時還以為一切都過去瞭,終於能和她們玩得來瞭呢。但是——可能由於我太不起眼瞭吧,或者太容易相信別人,今天還和她們像好朋友似的鬧在一起呢,第二天她們自己跑出去瞭,像是沒想起我一樣。起初我以為她們真的一時忘記瞭我,所以每次都很主動地加入她們。這樣幾次之後,哪天我吃飯慢瞭一點點,她們還是自顧自勾肩搭背地走。後來我當瞭副班長,同班的一個男生當瞭正班長,有時工作上的交流是必要的嘛,我就聽見瞭我自己的緋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