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遥遥(60)

作者:吃一整天

“可是中島同學會有自己的想法吧?”

“我不知道。我沒有把握。母親的話畢竟有道理,而且她一直給我報培訓班,又請過傢教,總之花瞭一大筆錢。但我現在參加瞭一些比賽,也沒獲得什麼獎項,本身已經夠對不起她瞭。假如再違背她給我鋪的路,那我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所以報考關西音大,並不是中島同學的夢想嗎?”

“真是的,秋君還說什麼夢想,”香音笑瞭起來,“哪裡算得上。”

“那中島同學的夢想是什麼呢?”

“嗯……秋君上次說完這個之後,我回去想過瞭,也許我對填詞作曲比較有興趣,我有點希望我寫的歌,能被人傳唱。”

“真好。中島同學和令堂談論過這個話題嗎?”

“我媽不會聽我的想法的,”她搖搖頭,“之前發生過一些很難堪的事情,我去跟她說,她就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說一定是我的問題……”

“‘很難堪的事情’?怎麼瞭呢?”

“高一時候請的那個傢教,在店裡沒有人的時候,他……我當時嚇得夠戧,拼命哭喊,才好不容易掙脫瞭他。後來我跟我母親說的時候,她一開始維護著那個老師,說是我大驚小怪瞭;後來又說我不檢點,總是穿很短的裙子。不過還是把他辭退瞭。”

盧文秋沒有見過她穿短裙,原來是這樣的原因嗎。

他壓抑住擁抱她的沖動。

“怎麼能這樣呢……”他感嘆道,“令堂應該跟中島同學站在同一邊呀。”

“我不知道……我隻是從那個時候就感覺到,我媽好像不太喜歡我。那我就更加不能對不起她瞭。秋君和傢裡人關系怎麼樣呢?”

“我和我媽關系本來就一般,其實她本來沒想要我這個兒子的,畢竟我已有兩個年紀不小的老哥瞭。而且由於我違逆瞭我爹的意見,來瞭日本,她對我就更加反感瞭。”

“同病相憐呢,秋君和別人說過這種事嗎?”

“這算是第一次吧。”他溫和地註視香音的眼睛,直到她翻弄著雙手,害羞得移開視線,“這不是什麼能夠隨便告訴別人的事,不過,我也沒想到中島同學有這樣的經歷,一點都看不出來呢。”

“哪裡,秋君隻是還不很瞭解我而已……”

“再說說你的事情,讓我多瞭解一下你吧。”

盧文秋牽起她的雙手。

第 21 章

“千頭萬緒,該從哪裡說起呢……”

“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吧。”

她沉默瞭一會,望向寂寥的夜空。

“我時不時想起舅舅。其實,我還真得感謝他呢。我最難撐過去的那段時間,就是全靠他一直在激勵我。他跟我說,日本其實很大很大,整個人類世界,整個地球就更大瞭,宇宙比地球大幾萬萬倍。那麼一點點小事,有什麼值得煩惱的呢?

“他跟我說,奈良的大臺原可以看見很漂亮的星空。等到親眼看見群星閃耀的場景,一切的煩惱都會煙消雲散瞭。連自己都變得渺小如塵,還有什麼可憂心的事情呢。

“我爺爺去世的時候,我還在讀六年級。當時還不懂得什麼情況,隻知道永遠見不到爺爺瞭,就感到莫名的可怕。我不知道死後的世界會怎麼樣,但是有生之年——倘若我能活到七十歲,就還有五十多年;八十歲,就還有六十多年——我再也見不到爺爺瞭。事實比預言更加讓人絕望。舅舅當時躲著外公外婆來瞭東京,全賴我爺爺奶奶收留。我就問他,是不是永遠也見不到爺爺瞭啊。他拍瞭拍我的肩膀,指著外面的星星說,說不準爺爺就在哪顆星星上面呢。科技越來越發達瞭,有可能未來還能見面呢。”

煙花再次照亮瞭晚空,他看見她的眼眶紅瞭。

“臺灣……為什麼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呢?留在東京,不好嗎?他回京都的時候,我媽不讓我回去見他最後一面,回來嘆口氣說果然完全認不出來瞭,怕嚇到我。為什麼會認不出來呢?難道換瞭一副容貌,就能把以前的全部東西都忘掉嗎?”

“總有些事物是無法忘記的。”

“我也這麼想——秋君,您告訴我,究竟有沒有靈魂呢?”

她含淚凝望著他。

“靈魂……我認為是有的,而且大抵是有的吧。”

“舅舅去世後,我無數次回憶起他。但隻剩下模糊的輪廓瞭,一個空空如也的框架,加上一點似有若無的聲音,構成瞭舅舅在我內心中的全部……這個殘影,這個看不見摸不著,又似乎真真切切存在著的虛幻,究竟是行將消失的告別,還是長期駐留的預示?是我在自欺欺人嗎?明明媽媽也夢到瞭舅舅,爸爸也夢到瞭舅舅。他們都相信那是真的,是另一個尺度下舅舅發來的信息,而不是腦電波的惡作劇或是神經元的慣性反射。難道我們都在自欺欺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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