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遥遥(44)
作者:吃一整天
她說,她們至少要待到第四天,等到一切流程都結束瞭,再回去。
“您看,這裡什麼都沒有,書也沒帶來,鋼琴也不在身邊……”香音在電話中說道。
不要“魯莽”。盧文秋寫道,不要執著,也不能沖動。
但這麼好的機會可不能錯失掉。他可不會輸在“盲信”這一條。
對話中,他得知瞭香音下榻的酒店。
“我去找你。”他隻是簡短地發瞭一句。
被拒絕瞭怎麼辦呢?
他媽的,懦夫才會擔心這種問題。
盧文秋書桌都沒收拾,挎包一背,乘上車就去找她瞭。
她對他說,太遠的話就不必過來瞭吧。
但他解釋道,我剛好路過這附近,還是見一面為好。
她於是在酒店旁邊的咖啡廳,等待著他。等到他汗流浹背地抵達時,她的咖啡剛到。
她穿一條深色的禮裙,化瞭淡妝,手腕戴瞭一串粉紅的珠子。
盧文秋放下包,看瞭那氤氳的咖啡一眼,笑道:“看來我也沒遲到嘛。”
他喚服務員來,點瞭一杯。香音隻是微微笑著,顯出瞭兩頰的酒窩。她的長發遮住瞭助聽器,讓那塊深藍色的匣子不致太過顯眼。
他這時才留神看她,那素靜的面容,恬淡的神色,眼中飄忽不定的流光,在他心中激起深深的漣漪。
更別提那雙緊張不安的高跟鞋,包裹著無瑕的素足,腳趾甲閃爍著溫潤的光彩。
他和她聊起瞭她的舅舅,表達瞭兩句不鹹不淡的哀思,一來害怕她沉浸在哀傷中太久,二來他們好不容易見上一面,斯人已歿,韶光難得,無謂把話題停在逝者身上。他知道急急地轉換對話過於失禮,就借著她的話頭,漫不經心地聊到別處去。
幾個月來培育瞭可觀的感情,所以聊起來不甚費力。盧文秋自覺比八月見面時輕巧得多,也遊刃有餘得多。
明裡暗裡透露一下自己的信息,吹牛也好,盡可能誇張一些。這是他平時就在做的,這時見面更要盡量表現——但是不能說些她聽不懂的東西,總該盡可能照顧她的感受。
反正他本來就有很多東西可吹噓的。他雖然不能讀出菜單上的法語,但可以告訴她,咖啡豆是江戶時代自長崎傳入日本的,但那時茶文化的日本人喝不慣,要到一百多年以後的19世紀,在荷蘭的大力宣傳之下,咖啡才漸漸暢銷。
還有卡佈奇諾的名字。這名是從意大利語來的,因為卡佈奇諾的顏色酷肖意大利“喀蔔欽”修道士的衣色,故得其名。
若無其事地拋出幾顆星星,興許會讓她好奇他心中的宇宙。
“謝謝您。”她忽然說。
“怎麼?”
“要是您沒來的話,我還得陪母親應付那群親戚呢。我找借口說有同學要來,才好不容易脫身。”
“唉,人一多總是這樣嘛,確實沒辦法——別去管他們瞭。”
“嗯。”
“還有時間的話,去坐會摩天輪吧?”他提議,“再講講你舅舅的事情。”
咖啡廳距離主題公園隻有一兩千米的距離。
“……嗯。”
話雖如此,據說人的靈魂重21克,但對於聊得忘乎所以的他們來說,恐怕並沒有容下21克的空間。直到不遠的遊樂園,她一直喋喋不休地,說她學校發生的軼事。
“就是那個學習委員,之前跟您說的,那個胖子嘛,他平時一天都不會說一句話,也不理人,別人問他什麼,他瞥他一眼,然後點頭搖頭來回應。然後您知道嗎,他上周四一口氣說瞭十五句話!有人在旁邊記下來瞭。我們一直以為他是“間歇性啞巴”……”
“這麼有意思嗎?十五句?”盧文秋附和著。
“對!其實是當時……”
……
摩天輪在空中轉瞭一圈,她仍不滿意,於是又坐瞭一圈。
在天上,如果早一個月,原本能望見京都街道上盛開的紅葉,但這時入瞭冬,天已經黑下來瞭,他和她在附近的商業街轉瞭一圈,耐心地陪她逛瞭各樣的商店,又藉著點點月光,送她回到酒店樓下,目送她上樓,自己回到學校。
“什麼時候會有第二次呢……”他寫道。
答案是後天:他又接到她抱怨無趣的消息,而且希望能在回東京之前,再與他見一面。
他們像上次一樣見面瞭。同樣的時間與地點。看得出她上回很愉快,而且盼望能重新經歷一次。
“唉,才發現立大到這兒還挺遠的。”盧文秋一見面,就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