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遥遥(40)
作者:吃一整天
“中島同學還沒主動給我打過電話呢。”他故作驚奇地說。之前盡管她時而找他聊天,但總是他來打電話。
“誒……”
“有什麼事呢?”
她說,今早上發來通知,說明年年初就要填志願表瞭。希望考到哪個學校的什麼專業,這一兩個月都得決定下來。
那中島同學比之前想清楚一點瞭嗎,他問她。
“我還是想學音樂,但是東京這邊的音院太難考瞭。”
那打算怎麼辦呢,他問。
“父親的意思是,最好讀商科,文科也行。那樣的話,我還有把握在東京上不錯的學校;母親呢,她總是希望我能繼續彈琴,但也說最好不要離開東京。”
中島同學想接星砂的班嗎,他問。
“我還沒想過。”她苦笑道。
他說不出話來,直到香音繼續問他:“如果是秋君,秋君會怎麼做呢?”
盧文秋又回想起和父母道別的場景。他不太想說讓她去追夢之類的話瞭,但又不想放任她離開。
“中島同學總是舉棋不定,這種大事,應該再堅決一點呀。”
“堅決一點……”
“我還是原先的建議,如果中島同學希望繼續彈鋼琴,未必要考東京本地的音院,你看,外地也有很多不錯的高校嘛。說到底他們也想中島同學繼續從事音樂,說什麼讀商科,隻是待在東京的權宜之計而已。”
“我總是很糾結……”
“我能理解,畢竟這種決定確實不好做。”
“我不知道自己走的路是不是正確的,也找不到方向……”
“誰說要這麼早就找到方向呢,不用勉強自己的。”
“嗯,我也希望能多一點猶豫的時間。但一想到要面對爸爸媽媽,要和他們和盤托出自己的想法,就覺得很難。”
“也不用趕著一時半會解決嘛,你看,我一直待在中島同學身邊。”
……
他盡可能處處照顧她的感情。就像佐藤指導他的那樣。
佐藤是東京人,他傢在市中心,住著一百五十平的大洋房,他說的話,大概也錯不到哪裡去。
冬天的確是漸漸到來瞭。和西安差不多的季候。西伯利亞寒流遇上高山凝成瞭雪,呼呼地落下,路上一片純白。
盧文秋總是把無處安放的左手,插進兜裡。冷風時不時灌進衣領,讓他縮縮脖子,自己無緣無故地笑起來。
但是,是不是近來壓力太大瞭呢?或者說,工作太繁忙瞭?盧文秋一天吃瞭個橙子,突然咳嗽起來,咳出瞭血。張卓文看他不對勁,但他仍說著“我沒事”。
想去醫院做個檢查,但是太貴瞭。而且父親不是早就說瞭嗎,“盧文秋這娃子有富貴命”,少說還能再活五十年吧。這種小毛病不用管它。
跑步就停一個星期吧,他確實自覺應該放松一點,但手頭的事情依然很多——作業和考試是一部分,最大的問題是熬夜讀論文和文獻,又為瞭上課而早起。張卓文也熬夜,但他第二天早上經常曠課,所以身體很好。
佐藤邀請他去滑雪。
“很貴吧……”
佐藤說,我請你,學校附近就有露天滑雪場瞭。
盧文秋從沒在延安見過這種東西。大雪倒是見過。
他摔瞭幾回,最終也沒學會怎麼滑。第二天起床的時候,腦袋嗡嗡的,也沒想起來前一天做瞭什麼。
咖啡店的工作很是忙碌,但即使加上在立大讀研的工資,總收入也僅夠對付生活,遠不如以往。
而且這邊地段也偏,客人的素質參差不齊,所謂廟小妖風大是也。指桑罵槐的譏諷就算瞭,有的甚至當衆罵他,咖啡太苦是服務員的錯,勺子髒瞭也是服務員的錯;杯子小瞭是服務員被罵,空調太冷又是服務員被罵。
打翻一杯咖啡,扣工錢算瞭,還要劈頭蓋臉地挨罵,難過好久。
一天下班在十字路口,迎面熱熱鬧鬧走來幾個女的。盧文秋隻覺得其中一個很是熟悉,擦肩而過之後,他呆呆站在原地,思考瞭半晌,才想起來她應該是濱邊。她染瞭金黃的長發,仍是那副光彩奪目的樣子。
等到他回過頭,隻剩下空空如也的街角。
濱邊見瞭他,並不曾停留一瞬。後來忘記聽誰說起,她從原來那店裡離職瞭。盧文秋起初不很在意,後來每每回想起那幾天,她對他所說的話,他們短暫相處的時間,他又自覺有些對不起她。想給她打個電話,卻發現原先根本沒留過,也就是說,他再也聯系不上她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