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遥遥(39)
作者:吃一整天
嗬——自個兒變騾子瞭!他慘笑,卻發出瞭騾子的叫喚。咿——呀。
無所謂,至少騾子找到瞭。他跑回傢,幸虧還載著人的腦子,還認得回傢的方向。
還認得……嗎?他發現自己怎麼樣都找不著瞭。找不著進村的路,找不著父親母親和那座紅磚的小平房,隻有無邊際的曠野,和遠處連綿無盡的群山。
往回看,天也不是天瞭,路也不是路瞭,一切融成灰黑的一團。
曠野的中心,沒有風,站著一頭騾子。
第 14 章
本地幾所學校的文學社,每年都開一次代表會議,分享本年度的發展成果。今年開會地點在關西政大,立大悅文社的代表是野原宏樹。
野原純粹是出於好心,想著拉張卓文一起去,讓他介紹介紹自己寫的新詩;但張卓文那天又被鄭昕寧纏著,沒法同行,便把幾首詩交給盧文秋,讓他代為介紹,反正平日裡他總對盧文秋講自己的詩,他也聽熟瞭。
不巧的是那天下起暴雨,幾所學校的代表都無法前來。會議室隻有盧文秋和野原,以及政大文學社(名叫“新星文藝部”)的三五個社員。
野原和那幾個人漫談小說,聊瞭一個多小時,其間盧文秋在一邊悶聽——不時和香音發短信聊上兩句,向她分享自己現今的處境。
沒有辦法,盧文秋自己是帶著使命而來,即使隻當著那幾個人的面,也得把張卓文的詩展示瞭。因此他硬著頭皮,等聊天告一段落的時候,才鬥膽切過話題。
沒成想那幾人聽瞭詩作的名字,就笑得合不攏嘴。
“張卓文的《青玫瑰》啊……我們早看過瞭。還有《旅客》,當時整個文藝部的人都讀瞭一遍,恐怕比你還熟悉哩!”
盧文秋汗顏。
青玫瑰
//
逢人便說青玫瑰不開花
可
什麼是青玫瑰?
在一個隻有紅色和白色的
世界
青玫瑰呀,青玫瑰
會顯現出什麼顏色?
是一朵白花呢
還是紅花?
或者說,在那花瓣盛開之際
——假使花瓣仍會盛開的話
世界會在一瞬間褪去紅白
留下斑駁的青?
旅人
//
九十九條公路越過瞭
留下瞭漫天的歌聲
旅人踏著野火前進
哪管他暮鼓或晨鐘?
//
地圖已經不足為據
路標的囈語可會註意?
那飄飄搖搖的道路盡頭
是否永遠無法接近?
//
我已跨越一百條公路
高高的山、低低的谷
平坦的原、深邃的湖
留下瞭一百句歌聲,一百篇唱譜
//
他人的歌聲會否為我聽聞?
而在某人旅途的盡頭
是否能聽見我的歌聲?
也算是盧文秋完成瞭自己的任務,他隻好尷尬地保持緘默,等待著話題的結束。天快黑的時候,野原可算是聊瞭夠本,和衆人道瞭別,準備回去瞭。
雨是停瞭,但由於晚上預報的臺風,地鐵和公交都早早停運。野原倒是無所謂:他傢的書店就在政大附近,隻是盧文秋回不去瞭。
要不是中田的救場,他恐怕得睡在野原書店。中田當時參加本地的拉力賽,半路上腸胃炎,成績不好,早早離場瞭,這才路過政大,碰見盧文秋,順路載他一程。
中田因為鬧肚子輸瞭比賽,本來就很氣憤,如今有瞭乘客,更是將油門一把把個夠勁。風馳電掣,激起水花半米高,盧文秋褲腿都打濕瞭。
“有人跟你說過你開得很快嗎!”盧文秋喊道。
“什麼?”
隔著頭盔,引擎轟鳴,話說輕瞭還聽不見瞭。
“太快瞭!”盧文秋喊道。
轟隆轟隆——
“我也算半個賽車手——”
他以為盧文秋誇他呢。
轟隆轟隆——
轟隆隆——呼——
傍晚一時雨霽,路還滑著,滿天的水霧。幸好走小路,沒什麼人,也沒什麼車,否則盧文秋更提心吊膽瞭。
“魂都被嚇掉瞭。”下車時,盧文秋說。
“你不是說趕時間來著——這車技還可以吧?”
“可以、可以……總之還是小心點吧。”
勸他也沒用。
盧文秋和香音,現在每周都會通兩次電話。這是從十月的一個周六開始的,香音當時打來,盧文秋在上英語課,專門跑出課室接瞭。終於等到瞭這個時候,一切開始按照他所想發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