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遥遥(33)

作者:吃一整天


但事到如今,再說重拾中國史,會不會已有些晚瞭?盡管日本的中國史研究水平很不錯,但事後他人問起來,怎麼跑到外國去學中國史瞭呢,不是顯得很沒有意義嗎?

沒有意義、又沒有必要,這種事情做它幹啥?話雖說得這麼決絕,恐怕我還有很長一段糾結的時間。或者說告別的時間,隻能說但願是告別,而不是重蹈覆轍。

假期的提高班隻上到九月中旬,假期還剩下一些尾聲,他準備去一趟北海道。至少手上的錢還是夠的。原計劃是報旅行團,可是又得押後幾天才出發,跟著大部隊晃悠也沒意思。那麼還是自己走吧。他想起悅文社的野原是北海道來的,於是發短信問他有沒有推薦景點之類。

“我老傢是住旭川來著,但也好久沒回瞭。你問我這些,一時叫我怎麼回答呢……”但他還是推薦瞭一些景點。

第 12 章

白色的風景。藍色的風景。從函館到劄幌的路上,隻見畫似的風景。沒有邊際的晴空,俯瞰著一切。

客車在平直的高速公路上。

盧文秋放下手中的波子汽水,眺望窗外。隱約望見遠處聳起的山峰。

他偶然想起瞭香音。要是他告訴她,他跑來北海道這邊瞭,她會作何反應呢?但他沒有去說,因為在打字前一秒就後悔瞭——不能太主動,顯得有求於她似的。

一個人出遊,總是有揮之不去的鬱悶。尤其是看見周遭三三兩兩的情人、友人,自己隻好孤零零地坐著。

他這段時間的確一直在猶豫,該怎麼和香音相處呢?她與先前認識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但她也沒那麼特別。

他在這種特殊性與普遍性之中打著轉,久而久之,自己也感到有些暈眩瞭。趁著客車路過休息站,他下瞭車。

清涼的風拂過瞭臉頰。

已快抵達劄幌瞭,他想購買一些特産,但走進便利店,仍是在本州時那些東西。找瞭一通,在近門貨架的角落見到一個發卡,是一顆六邊形的水晶,淺綠色,反射著明亮的日光。

還不便宜,快趕上一天的飯錢瞭。他舍不得買。

兩手空空出瞭便利店,上瞭車,心中還是盤旋著那顆水晶。

然而窗外的風景已遠去瞭,便利店縮成瞭一個看不見的點。

劄幌繁華的都市區,可以和京都相比。但是都市的景色大差不差,盧文秋準備去更有特點的地方,例如博物館。附近被稱作“平取町立二風谷阿伊努文化博物館”的,名字雖長,但隻花一兩小時車程。

他是星期二去的。人並不是很多。紀念館陳列著一些史前文物,還有原始人的壁畫介紹雲雲。他看到瞭古人類的骸骨,橫平豎直地擺到一起。還有數不清的掛飾,畫著淡金色的婉轉的圖案。

“又有誰知道他們屬於何人呢。”盧文秋寫道。

他試著把他們想象成人的樣子,卻嚇瞭一跳。看待這些骨殖,仿佛看待無生命的器物似的——一個盤子、一個碟子,差不多。

真想讓她看到這些。

他照片拍瞭不少,但她未必會感興趣,便隻發瞭一張街景過去。

“好漂亮!在哪裡拍的呀?”羨慕表情。

“我來瞭北海道!”

“北海道?”

“嗯!我準備環遊一圈,到四處的景點看看。”

“那邊是不是很冷呢?”

“也就比京都冷一點吧,要穿外套瞭。”

他又拍瞭衣櫃的兩件外套。

“我覺得左邊那件好看。”她貼瞭一個期待的表情。

“是嘛,我也覺得。”

9/23 金曜日晴

北海道早已入秋瞭,一年中最舒適的節氣。空氣變得清冷起來,倘若不穿上外套,凍得有些走不動道瞭。

而且風大。從大巴上就聽見呼呼的風聲,下瞭車帽子都快吹掉瞭。

路上認識瞭一個攝影師,年約五十歲,四國人,姓佐佐木。他也是一個人來的。他的頭發已全白瞭,不知道是衰老還是染的。我問他,為什麼專門來這裡一趟呢,是為瞭拍攝秋季的風景嗎?他說是紀念一位逝去的友人,並跟我講瞭一個故事。

可惜當時坐在防洪堤上,隻聽見轟隆隆的濤聲,他說的話,多半已記不住瞭。

到瞭旭川,緯度比劄幌更高,越顯出北國的風采來。旭川的居民,似乎比東京人更含蓄瞭,也堅忍得多,很少說話,即使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的。烈風與凝在空氣中似有若無的霜,構成瞭穿透歷史的記憶。從東京一路往北,旭川是最後一個大城市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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