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遥遥(24)

作者:吃一整天


盧文秋第一次見佐藤說瞭那麼多話,他似懂非懂地記在心裡。

傳聞本校有個學生跳樓瞭。一些人圍著看。當時大晚上,盧文秋正好在走廊,就看到欄桿外什麼東西飄落,繼而轟的一聲巨響。

衆人議論紛紛,聽說輕生者是醫學部的,準備讀研究生,傢裡卻破産瞭,終於頂不住壓力。然而立大封鎖消息很快,第二天起來,除瞭學生的竊竊私語,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張卓文一天沒見人,是第二天中午才回來的。抱著本書,眼眶發紅,眼瞼也腫瞭。

“幹嘛去瞭?”

張卓文搖搖頭,便將書往桌子一擱,癱倒在床上。

再三追問下,盧文秋才知道輕生那人,是悅文社編輯部的部長。張卓文為此一宿無眠。

“平時對我們這麼好,前天還請大傢喝奶茶,怎麼突然就……”

盧文秋拿起桌上厚厚的書。這是本季刊,彩色封面寫著“春雨”二字,是悅文社第一年的總刊。裡面還有很多空白的,但夾雜瞭十幾張手稿。

“還沒整理完一半呢,原本說好一起付梓的啊,怎麼會這樣……”

張卓文告訴盧文秋,他刊登在這本《春雨》上的詩,就是托這位部長修改好,再發表的。

飛起來吧!

//

到瞭三月,融雪消退之後,她是

輕輕到來瞭

露珠低垂

粉蝶飛舞

撲棱

光輝璀璨的三棱鏡啊

孩子說:飛起來吧!

“飛起來吧!”

“再高一些!”

無限的盼望追逐著

追逐著

無限的喜悅

無限的

歡欣、明媚、溫和

//

漫山遍野鋪蓋新綠

明黃、殷紅、素白

一片片連接起來、交融起來、起舞!

噢,恰逢今春

“飛起來吧!”

“他前兩天還跟我說想辭職,”張卓文嘆道,“我還勸他多幹一會,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節哀順變、節哀順變。”

“唉,但願吧!”

盧文秋總是因那些心思而昏昏沉沉的,最終在暗戀期呼吸困難的催逼之中,決定自己去東京瞭,並且把那傘捎上。可是去多久呢?他也不知道,他隻訂瞭一個月的民宿,也許等到開學前夕吧。研究生的時間是很自由的,經費也可以報銷一小部分,按理,他隻要申請出外研究,就可以辦成。張卓文自吹自擂說他騙過學校一回,申請去琉球搞研究,實際上溜去網吧打魔獸,報銷瞭網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張卓文去南邊,那我去北邊吧。他寫道。於是他申請去北海道。因為教授已說瞭,申請去東京的人太多瞭,學校也不一定給批。

山上教授看瞭假條,扶瞭扶眼鏡,拼命睜瞭睜昏白的雙眼,望著他。

“北海道嗎……”教授咂吧著嘴。

“怎麼瞭?”

“你去那兒做什麼?”

盧文秋隻好拿出先前準備的答案:“我的計劃是去那邊采采風,大概從函館到劄幌,再一直到稚內吧——我對近代北海道的歷史文化還挺感興趣的,也有些考察研究的心思。”

“嗯……但還有一些課沒結啊,就像我的‘後黎朝政治史概要’……”他慢悠悠地說道。

“教授,剩下幾節課的內容您的講義上寫得很詳細,我自學就可以瞭……”

“怎麼去得那麼急呢……”

“函館的‘港口慶典’就在這幾天,我希望借此機會來接觸北海道的歷史與文化,同時作為這次考察活動的起點。”

……

又有誰知道他偷跑去東京呢?為瞭賺夠車旅費,他在便利店打瞭一周的零工。一天幹十二個小時,但是工資隻有咖啡店的三分之二。倘若給的薪水再高點,或許他真待在這打工瞭。

搬完最後一箱泡面。

“我走瞭。”他對老板說。

“走瞭嗎?”

“嗯。”他應一聲就走瞭出去。

“去東京嗎?”老板在後面喊道。

“對的,東京!”他回頭高聲應道。

什麼港口慶典,通通拋到一邊去吧!晚上的京都站真是格外安靜,空調也涼快,隻聽到播報的嗶嗶聲,窗外是疏星點點的晚空。

他乘上瞭夜間列車。

晚上竟然下起瞭雨,空調愈發冷瞭,他縮瞭縮身子。問服務員拿毯子的時候,順口問瞭問旁邊那人,他冷不冷。

那人用黑罩衫卷著自己,“挺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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