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遥遥(22)

作者:吃一整天


他在淚水的倒影中看見瞭傢鄉,看見傢鄉一塊塊板結的農田,那是施肥過度的後果。他的父母都過七十歲瞭,耕不瞭這麼多地瞭,兩個哥哥也上瞭鎮裡,每個月回傢一次。傢中失去瞭勞動力,隻是靠著兩個兒子的彙款過活。但盧文秋自己還是負資産。

宜川縣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城鎮,很窮,也很落後。

但東京呢,東京是Metropolis,是東方的大都會。一個東京,頂得上一萬個宜川縣。

香音說,她父母親想讓她當鋼琴師。她的母親最喜歡舒伯特,年輕時拉過小提琴。

他以後要幹什麼呢?不是說沒想過,而是找不到答案而已。可能回宜川的中學當個歷史老師,這一輩子也像是那麼回事吧。他父母從來沒有意見。

他隻是頹然地坐在拖過的地面上,感受著消毒水的氣味。

敲門聲。咔咔。

他嚇得一哆嗦,“誰?”

“是我,”他聽見濱邊的聲音,“你還好吧?”

“沒事……”他洗瞭把臉,推開門,看到濱邊輕輕皺眉。

“我包忘拿瞭,半路上跑回來,沒想到你還在這兒。”不知怎的,她的聲音不像平時那麼活潑,盧文秋一瞬間覺得她還挺溫柔的。

“那現在是怎樣,我坐車回去,你呢?”他勉強應道。

“我也坐車。我記得我們是同一趟吧。”

“我記起來瞭!”盧文秋一拍腦袋,“你是不是在藝院上課——”

說是“藝院”,其實隻是音樂類的專門學校。

濱邊笑瞭笑,露出潔白的上排牙,又恢複瞭往日開朗的神色。

回去之前,他們先到附近的便利店,吃瞭一點車仔面和魚蛋之類。

“你平時就吃這個嗎?”濱邊問。

“打工到晚上就隻能吃這些瞭。平時的話,比這個好一點。你呢?”

“差不多吧。”她嘆瞭口氣。

“我本來以為要一個人回去瞭。”她笑道。

“我也沒想到我們順路。”

“嗯。”

“你是立大的吧,”濱邊思索著,“看來差瞭很多個站。”

從咖啡店到立大要六個站,但到藝院要十七個站。

“你每天到底要坐幾個小時公交?”盧文秋驚嘆道。

“所以我有點想換工作瞭,這裡實在太遠瞭。”

“當時為什麼來這邊呢?”

“隻能說是誤打誤撞吧,我不知道會被調來這個分店。”

“可以申請調回去的吧?”

“可是這邊工資比較高,而且環境也比那邊要好。”

“這倒是沒辦法。”盧文秋嘆道。

接下來好幾天,他們都一起下班。

“其實你上次答題這麼快,真的有點嚇到我瞭。”她笑道。

“怎麼?”

“我不知道你懂那麼多東西。”

“啊,這是我的專業呀。”

“實話說,我還挺羨慕你們的。”

“這有什麼可羨慕的呢,這些知識——”

“不是,我每次坐車經過立同大學站,或者隔兩站的關西音大站,看見上下車的學生模樣的人,都會很羨慕。”

“其實隻要能做自己喜歡的工作,讀不讀大學都不要緊吧。”

“怎麼說呢,我還是希望能上大學進修一下,多學一點音樂相關的知識。雖然說以後不一定幹這行,但我現在希望能幹這行。”

“你也可以去試著考一下呀。”

“我會的。”她笑瞭笑。

他們等公交車的時候,旁邊的長椅躺著一個醉漢,散發著臭味。

“你是留學生吧?”濱邊問盧文秋。

“嗯,怎麼瞭?”

“看,這就是典型的日本人,讓你長長見識。”

“哪兒沒有醉漢呢。”盧文秋一笑。

“不是的,這在日本已經是一種現象,日本人總是給自己很大壓力,然後把自己壓垮瞭,就借酒澆愁。所以我總覺得中國挺好的,不如說外國都挺好的。”

盧文秋有點詫異,看著濱邊,一下子失瞭神。

“你也可以來中國看看。你出過國嗎?”

“還沒有,”她搖搖頭,“我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東京瞭。”

第 9 章

接下來沒課的幾天,盧文秋都去打工。通常就是早上跑完步吃早飯,快中午的時候坐車去店裡。濱邊在的時候,每回都熱情地和他打招呼,有時給他弄點黑咖啡提神。不在的話,店裡就靜悄悄的。

他們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工作時也不像以往那樣有說有笑瞭。除非濱邊在店裡,那樣他們還能有一句每一句地搭話。店長卻仍是那樣一板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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