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语慰卿卿(6)
作者:重皿
正巧晏歸班師,便讓珠珠喬裝打扮,跟隨隊伍一並回瞭上京。
侯夫人說的對,若是多生瞭事端,誰也擔待不起。
珠珠身份特殊,府中上下,無一不精心侍奉,莫說是害的公主染上瞭病,隻讓她稍受些委屈,也是不能夠的。
今晨宮裡傳瞭信出來,朝臣上下人心惶惶,指名道姓要晏小將軍進宮,為的什麼還猶未可知。
一概朝臣立於乾清殿外,手持笏板跪瞭有些時辰瞭。
小福子貓著腰鉆進去,正巧瞧見正在殿內侍疾的晏歸。
他心下有瞭計較,瞥瞭眼聖人,湊到晏歸身邊,聲音很輕:“淑妃娘娘傳您晚些過去。”
晏歸頷首,示意知道瞭。
小福子將藥盞端給晏歸,轉身出去瞭。
若是班稚在這裡,必能發現,榻上這位天下至尊,生的與她有三分相像。
晏歸將皇帝喚起來,一點一點喂藥進去。
聖人今誕不過四十有餘,身子實在不該這樣虛弱,雙唇青紫,眼下灰白,為的什麼。誰都不敢說。
“弄玉。”一雙嶙峋枯瘦的手指攥上晏歸的腕骨。
他動作一頓,道:“聖人,該吃藥瞭。”
“吃瞭這病就能好幾分麼?”他自嘲一笑,拍瞭拍身邊的位置,“過來,陪朕說說話。”
這盞被萬千叮囑必須喂進去的藥,就這麼在案幾上涼掉。
“弄玉覺得,你姨母如何?”
晏歸眸光一閃,筆直跪瞭下去:“臣不敢對淑妃娘娘妄加揣度。”
皇帝似乎早已猜到,滿不在乎的擺擺手,“今日你非臣,朕非君。”
“我隻是你的姨丈,你隻是我的子侄。”
他覷瞭榻下一眼,笑笑:“過來,朕想跟你說說心裡話。”
他簡單挺起身子的動作都已很吃力瞭,晏歸看見,扶他起來,規矩妥帖的讓人說不出不是來。
他雙目渾濁,眺望虛空,攥在晏歸腕骨上的指甲陷進肉裡,他好像無知無察:“朕有一塊薄餅,朕不吃,但有人想吃。”
晏歸靜默垂眸。
“豺狼,鼠蟻,還有一隻隱在暗處的白鴿。”
他側頭看向晏歸,含笑問他:“弄玉覺得,朕這快薄餅,給誰吃才好?”
晏歸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聖人的東西,自然是歸聖人所有。”
皇帝搖搖頭,仰在引枕上,“弄玉,你還記得多年以前,也是在這裡,朕攬著你,和你談天說地,多麼快活。”
他拋出話柄:“那時你說——”
“臣要做挑起大胥的脊梁,為大胥分憂。”晏歸深深吐瞭口氣,“臣記得。”
皇帝的目光落在小幾的藥盞上,盈盈晃晃滿杯棕液,從喉頭滾過,刮人心肺的苦。
“倒瞭吧。朕今日不想喝。”
晏歸停頓兩秒,才道:“聖人保重身體要緊。”
啪嗒——
藥盞落地,摔瞭個粉碎。
皇帝若無其事的收回手,淡淡:“朕累瞭。”
晏歸從殿內出來時,一衆朝臣擁瞭上來,右相齊雍問:“如何?”
晏歸說,安好。
不多時,裡面出來個年紀尚輕的小太監,高聲唱喏:“傳聖人口諭——”
朝臣跪下。
小太監清瞭清嗓子,開口:“朕還沒死,各位不必急著哭喪,都散瞭吧!”
朝臣面面相覷時,晏歸朝殿方向一拜:“謹遵聖人口諭。”
他起身走瞭,一衆朝臣也陸續散瞭。
小福子找到晏歸,在前面引路。
右相身邊有個名喚朗月的隨侍,很得他寵愛,追上晏歸,道:“將軍稍停腳步。”
他從袖中拾出一張請帖,說:“將軍,我傢大人邀您後日到寒舍赴宴。”
晏歸接過,漫不經心,“代弄玉謝過舅父。”
郎月點頭應是。
淑妃住尚清閣,往日禮佛觀香最為虔懇,如今正是她進殿奉香的時辰。
晏歸在外間等,看著從內室冉冉升騰的煙圈,沒有開口。
皇帝後宮簡單,當年貞舒皇後大行過後,隻這麼二妃一嬪,近些年又因著皇帝身子不好,選秀之事便一直耽擱著。
皇帝子息單薄,早年間誕育的孩兒不少,但活到如今的,也隻有二子一女。
分別是肅王蕭攬,端王蕭禎和其同母姐姐蕭鸞。
而淑妃,正是公主和端王的生身母親。
兩刻鐘後,茶水將涼未涼,從內室走出瞭個姿容清雋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