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德温四世中心]白马、草药与苍鹰(90)

作者:挽霞楹


“国王召见了我。”

侍卫点点头,放他进去了。我行完礼,目送巴利安大人的背影,暗自祈祷一切顺利。

但那天之后,什麽事情也没有发生。

我知道鲍德温虽然不想见自己的外甥,但还想见姐姐一面,然而,西比拉公主借口怀孕,一直避而不见。伊莎贝拉公主倒是来过,同斯蒂芬妮夫人和玛利亚夫人一起进入,不知说了什麽,出来后面色如冰。

三月,鲍德温背上那个巨大的创口被清理多次,渐渐横过脊椎,来到腰侧,并且还在继续延伸。透过那些猩红外翻的皮肉,甚至能隐隐看到髋骨的白色。这里距离肠道已经非常近了,我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继续清理下去,有可能伤及内髒,但若不清理,腐烂的部分又会污染血液。

令人忧虑的情况最终还是发生了,四月,鲍德温发起高烧,一连半月,逐渐蒸发走他所剩无几的活力。在他陷入断断续续的昏迷之后,我们都明白,这俨然已是最后的弥留时刻。

近侍为他换上那件绣金线的深色殓衣,用那副常戴的银铁面具覆面。而当黑衣修士把那具早已雕刻好的石棺运来,搬到圣墓教堂的中庭去时,西比拉公主看到了,低低地惊叫一声:

“怎麽回事?我的弟弟……”

“公主,陛下在等您。”希拉克略大人躬身行礼。

我不知道公主最后进去说了什麽,但当她流着泪走出来后,鲍德温的神情已然变得十分宁静。他睡着了,午后才醒,但不久就又陷入了高烧造成的昏迷之中。这时若斯林大人突然走进来,俯身来到那副铁面前,低声询问:

“陛下,关于雷纳德的处置……”

这不该是鲍德温最后需要考虑的问题,但它确实就那麽被问出来了,科林和我惊恐地对视一眼,正要上前去制止,就听到银铁的面具下,传出轻微的一声:“唔?”

这竟是鲍德温留给人世的最后一句话。

而他胸腔里的最后一口气息,就那麽,长长地,呼了出去。那一具饱受折磨的、干枯瘦弱的身体,就此丧失生气,迅速地扁塌下去。外面的风猛地推开窗户,送来一阵孩童的笑声。天边红霞弥漫,夕阳正在收束它最后的一丝余晖。

我们全都屏息凝神,就好像鲍德温只是再次睡去了。直到巴利安大人肩扛着小鲍德温推门而入,这才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御医总管阿尔弗雷德如梦方醒,手忙脚乱地拉着宗主教希拉克略前去确认死亡,在鲍德温的名字被高声喊出三次,无人应答后,希拉克略大人俯身轻叩面具的前额,低声说:“愿您安息。”

再有一个多月,鲍德温就满二十四岁了,可他的生命最终停留在这里,停留在常人的青春正好之时。

Requiem aeternam

请将永恒的安息

Dona eis,domine

赐予他吧,主

Et lux perpetua

请以永恒的光芒

Et lux perpetua

永恒的光芒

Luceat,luceat eis

照耀,照耀他吧

Te decet hymnus deus in Sion

在锡安为您唱诵赞歌

Et tibi reddetur votum in Jerusalem

在耶路撒冷向您致敬

Exaudi orationem meam

请听我们的祷告

Adte omnis caro veniet

当可朽之身临您座下

Requiem aeternam dona eis,domine

请将永恒的安息赐予他吧,主

Et lux perpetua

永恒的光芒

Et lux perpetua luceat eis

请以永恒的光芒照耀他

Et lux perpetua luceat eis

请以永恒的光芒照耀他

整座城市都沉浸在哀悼的氛围中,每日每夜,安魂的弥撒曲传唱不歇。鲍德温实在是个好国王,他在位的十一年里,从未有过一次懒政,在积极防御外敌的战事里,从来都是身先士卒,哪怕身患重疾时日不多,也无时无刻不在为王国的未来而筹划。人们怀念他,爱戴他,今后还会有人想要回到“麻风王的时代”。

一连几日,我都是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度过。我的人生多半都在为治疗国王的麻风病而奔走,鲍德温这麽一去,仿佛把我生存的意义也抽走了,我竟不知之后的生活该如何展开。人们在圣墓教堂里收拾出了一个没有十字架的小角落,供鲍德温生前所保护的“异族友人”使用,于是我日日夜夜守在这里,远远望着鲍德温的遗体,就好像还生活在几个月前,还在为他守夜。

葬礼前夕,西比拉公主突然屏退了衆人,只身进入停放灵柩的墓室。没有人知道公主那时做了什麽,只记得她出来时面色惨白,紧握的手在不住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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