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德温四世中心]白马、草药与苍鹰(87)

作者:挽霞楹


加冕典礼前夕,上下俱是一片忙碌。鲍德温在午后突发昏厥,呼吸停止了,好在有惊无险,最终平安度过了这次危机。御医团全员当时都在,慌乱中不知是谁传错了消息,一切平静下来后,鲍德温正靠坐着休息,希拉克略大人慢步走近,来到帐前唱诵安魂弥撒。

事发突然,我们全都呆住了,一时之间,不知该怎麽提醒才好。

“别再向我布道了,”鲍德温刚缓过来,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厌弃,“去召集修士,準备我外甥的加冕典礼。”

“您的临终忏悔,王。”

“等见到上帝,我会亲自向祂忏悔。不是对你。”

更多的厌弃,或许还有一星将燃未燃的怒火,但疲惫压住了一切。鲍德温微微侧过脸,冷淡地下了逐客令:

“出去。”

即便是到真正的上帝面前,你又有什麽可忏悔的呢?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和色欲,俗世定义的七宗罪,你又何从沾染?

加冕典礼上,西比拉公主出席了,但吕西尼昂的居伊和刚满一岁的小公主并没有一同前来。当象征王权的权杖和宝球送到五岁的小鲍德温手里时,也没有另外一只鹰从窗户里飞进来。由于小国王的继父不在,他就由当时最高的贵族——伊贝林的巴利安托起,在圣墓教堂前环行成礼。人群鸦雀无声,好一阵子才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欢呼。这次的加冕并不能服衆,对王权的巩固作用甚微,就连威廉大人也在私下里评价说:“很多贵族忧心忡忡,因为现在王宫有两位君主,但一位病重,一位年幼,都无力理政。”

在那之后,鲍德温经由反複考量,最终决定召回远在的黎波里的雷蒙德伯爵,令他在小鲍德温成年之前,担任摄政王的职位。

表面来看,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决定,然而,鲍德温几乎是踏过自己曾经的骄傲和尊严,才走出了这决定的一步。

“我不需要摄政王。”这句话他私下里说过多次。从继位起,鲍德温自觉担负起国王的责任,同时不容许他人对自己的权威有丝毫质疑,坚持事事亲力亲为,很少依赖他人。五年前的“兵谏”事件,加剧了君臣之间的隔阂,如今雷蒙德退出政治中心已久,他还会选择回归吗?如果他拒绝,鲍德温此番让步岂不是没有了意义?

我不该怀疑雷蒙德大人的大局观。他在接到任命后,毫不拖延地离开了的黎波里,应召前来耶路撒冷。君臣之间的过往恩怨,似乎都在这一次涣然冰释。

内政似乎已然稳固,但鲍德温考虑得更长远,他再次往西方发信,请国王和教皇帮助决定海外之地未来的领属。如果小鲍德温不幸离世,选择西比拉还是伊莎贝拉,将会是决定王国兴亡的举措。鲍德温不希望国家因此而分裂,所以他抛却亲情考量,完全从实际出发,表示任谁得到了西方国家的支持,她就会是下一任国王。

深冬时节,圣诞节将近。此时担任书记长的威廉大人,突然因为一些私人事务,和时任宗主教的希拉克略大人发生了争吵,后者扬言要对前者进行绝罚。到了第二年複活节,两人的关系还是没有得到缓和,威廉大人自认地位和财力都不及希拉克略,留在圣地也是徒受欺压,于是他领了鲍德温向西方求助的书信,早早踏上行程了。

早春时节天气寒冷,去往港口的人不多,我骑着黑马走在稀疏的送行队伍里,相当显眼,但威廉大人直到登船,也没朝我的方向正眼看一眼。

我看到威廉大人带着大量的书稿,心想那应该就是他近几年的心血,有关海外之地和周边□□国家的历史着述。我很想讨过来看一眼,但他不理睬我,我也不敢贸然开口,唯恐让他离开时的心情变得更差。下次吧,我想着,下次一定。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解释一番。当时的我并没有预料到,这一去,居然是诀别。

威廉大人的送行队伍里,多数是曾在他府上工作过的人。船开走后,人们一同往回走,曾经的管家建议说,天气太冷了,大家一起找个地方喝酒吧。其他人连声赞成。我是不喝酒的,但被热情的人群裹挟,还是卷进了酒馆里。也罢,来都来了,喝一口热汤也算。我缩在角落里喝汤,听那些喝红了脸的人畅谈往事,感觉又像是回到了从前,只是物是人非。

话题转着转着,从威廉大人到希拉克略大人,又换到如今国内的各大贵族。其他人也还罢了,唯有狱中的雷纳德尤其为人津津乐道,关于他的来历,他的发家史,他神奇的两段婚姻,他抵死不改的劫掠恶习……哪一段拎出来都仿佛是上好的下酒菜,在酒醉的人们口中飞短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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