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125)

作者:风里话


崔慎站在窗前,隔池而望,回身给母亲擦干眼泪,“玉儿要是知道您这样疼她,一定很高兴。她在小劄写,来了我们府里,她才算过了两日开心的日子。您深夜给她熬的姜汤,又辣又浓,但她特别喜欢。她喝了浑身暖融融的,心里更是一阵阵滚烫。”

“所以,你想法子救救他啊!”杜氏脑中一闪,“我有法子!”

“什麽法子?”

“劫囚,劫法场。”老妇人还是直肠心,吸着鼻子擦泪,“我杜氏有的是人手,我现在就让你舅父给我弄些个武林高手来!”

“劫走了?然后呢?”崔慎看着母亲,忍不住笑出声来,“天子会下令追捕,三司会查哪里来的人,受何人驱遣,会将与她相关的千丝万缕的关系都重新翻出来。届时阿母,你能全身而退吗?崔氏抽身吗?不能,如此我们便是辜负她看了。再者,且不说劫法场,便是劫囚,需要弄清大理寺的换班时辰,人手配置,这第一步便折了,行不通的。”

“这——”

韦渊清是这个时候来。

他自崔悦去世,受刺激缠绵病榻,直到七月才下榻重回大理寺理事。

两人虽同朝为官,又都在司法府衙,但这些日子都不曾过过话。

彼此的手足和妻子,一个被杀,一个杀人。

如何面对,不如擦肩,权当未见。

然而这日,他却上门来了。

他只留了一盏茶的功夫,说了两句话。

【六日后,初八日,是我守夜上值。子时换防,防守相对薄弱。尤其是东南墙,矮墙一直未修,最易贼寇出入。】

话毕,起身离开。脚似悬浮,人似幽魂。

崔慎动了心。

于是便有了那一场劫囚。

然而他留在京畿观察局势,看到南北两衙的禁军都出动了,便知他们讨逃不了。遂向天子坦白一切,道是母亲愚昧不知,自己愿意亲自领军将功赎罪,同时献出崔氏资産和兵甲,以保母亲之一时昏聩之举。

天子见他足够坦承,且需他同韦渊清作为新血脉对抗旧门阀,又念崔堂功绩,淑妃初孕,遂给其机会。

如此,崔慎当如铺路建台的第二计便发挥了作用。

他翻新铺整昭台街不假,然而真正的目的在于修建斩邢台。

他花重金请来泥浆巧手,上头修路,下面挖道。而斩刑台四处未变,唯有一处发生了变化,便是犯人所跪之处,如同琼华院丹桂树下的暖榻,上面只有一层台面,底下中空,扣下台板,便可在最后一刻交换人犯。

将韦玉絜重新抓捕回来后,他跪在双亲面前,讲述了他的计划。

他沉默无声地花了五个月的时间,昼夜不分,原是一步步设计自己的死局,从而给她铺就了一条新生的大道。

他也有过侥幸,能不能彼此都活着。

所以才会得了韦渊清的信息后,同意了母亲的提议。

毕竟,再远的距离,也好过生死相隔。

只要她活着,无论她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他都能感受到她的心跳。他都能存着还能再见一面的念想好好过活。

然而天不随人愿,他便自然还是愿意替她去死。

“不可以!”杜氏茫然摇首。

“可以的,阿母。”崔慎坚定道,“你也说,不救她,我们日后难安。玉儿她只是救了您一命,你都这般想。那我呢,抛开情爱,我生生受了她两次恩。没有她,您的儿子早就死在九岁那一年了。要我这样眼睁睁看着她去死,阿母,那你要我日后怎麽活?”

他又跪向他父亲,“阿翁,孩儿行至此处,自认未负您的教导。未足而立,官拜御史台,扬了家族门楣。玉儿入牢狱五月来,我也不曾发疯私自见她一见,惹人非议,如此撇清与她的关系,不曾令族人担忧。天子处,坦承心肺,得起其宠信,足矣为往后族中其他子弟在朝中行走提供方便,后廷还有淑妃周全。阿翁,请允许我自私一次,我要救我的妻子。她一生隐忍沉默,处处为我,可我不曾为她做过实质的事,现有机会,是天赐我的荣幸!”

他把替她去死,说成一种荣幸。

“那让阿母去,阿母老了,你们好好的便是最好的!”

“阿母,你舍得阿翁吗?”

“阿翁,你舍得阿母吗?”

崔慎笑中带泪,“你们看,你们这样恩爱,舍不得彼此,定然也能理解我舍不得玉儿。”

“你们的儿子,已经做了数十年好儿子,十余年好臣子,请许他也做一回好丈夫。”崔慎俯身长叩首。

崔堂从座榻起身,扶其双臂,一言定万事,“你也知道,吾儿未足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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