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程掠敏感地偏过头。淩絮也不躲不闪，大方地点了点头。

程掠也颔首。

其实淩絮脑海中关于程掠的记忆不太多了。

她能够保留和不断被剥夺的记忆都是关于程掠的，这是她唯一记得的东西。要是这些记忆全部消失，也是她真正退出游戏的那一刻。如同没有得到真正的爱的小美人鱼，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化为泡沫。

她不觉得死亡有什麽可怕的。只是有点纳闷，到底之前的自己是怎麽看上这个人的。

除了一张脸之外，看上去只是个疯狂的妹控，还是最难搞的那种。

淩絮无法得到未来的自己的答案，也无法和失去所有记忆，单纯作为NPC投放到这个世界的程掠对话。她无法得知28岁的自己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踏入了无法回头的单程列车，在上条支流中，她交出了和程掠第一次见面的记忆。没有起因，也无经过，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也许这也是“她”所曾设想的结局。

淩絮移开了视线，等待渺渺从浴室中出来。

哪怕这个房间叫做浴室，但实际上只是用几块板子简单搭建起来的能堪堪遮住身体的简陋帐篷，浴花是能够冒热水的水管。渺渺匆匆沖了个澡，拉开帘子出来。

“谢谢，”她先对淩絮道了谢，再转头对程掠抱怨，“快点去修水管啊，总不能一直借用人家的浴室吧……”

程掠把外套递给她：“我想想办法。”

渺渺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叹气：“我肚子饿了……”

淩絮：“要是不介意的话，留下来吃饭吧。”

她和爷爷简单地打了声招呼，老木匠点了头。

爷孙两人的晚餐简单得过分，只有一碗清淡的白粥，佐了两叠小菜。然而今天因为有客来访，淩絮额外下厨，多做了一个番茄炒鸡蛋。

她的手艺只能说是一般般。但渺渺吃得很香。

“居然跟我哥烧的味道一模一样！”她惊叹道，“连糊掉的程度也一模一样！”

程掠下意识敲了敲她的脑袋：“那你还不是全都吃完了！嫌弃我烧得不好吃就试着自己做饭啊！”

渺渺：“不要，做饭很麻烦。”

程掠夹了一筷子番茄炒鸡蛋放进嘴里：“真的哎！”

渺渺疯狂点头：“对吧对吧。”

兄妹二人并没有把过于相像的味道当成一回事，很快岔开了话题聊到别的地方去了。

淩絮放下了筷子。她没胃口了。

林大爷吃完饭就坐回了凳子上，继续雕他的木头。他专注地看着手下随着刻刀蔓延的纹理，浑黄的眼珠亮得惊人。

几年前，林大爷的妻子过世了，儿女想要接他去城里过日子，没过两年，他就因为适应不了城里的生活回来了。孩子们劝不动他，只能隔三差五让自己的小孩过来陪陪老人。

淩絮是林大爷最大的孙女。

渺渺问道：“那你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吗？”

淩絮：“当然。”

对于“淩絮”来说，最烦人的就是过年走亲戚的时候了。林家人丁兴旺，淩絮有八个表弟，五个表妹，还有好几个远房的表亲。

淩絮是他们之中最特别的孩子。不仅是因为她的年纪最大，还因为她是父母不幸的産物。淩絮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这对夫妻分别再婚后就没有再管过她。从小学的时候，淩絮就开始住校，要是在暑假，她就和爷爷奶奶住在山上。

淩絮想，如果这只是一场游戏，未免也太逼真了。

她送走了荀家兄妹，合上门，开始收拾碗筷。

黢黑的房间里只有老人面前摇曳着一束烛光。热腾腾的烛火发出脆裂的噼啪声，有一滴火花掉入了他失焦的眼眸之中，瞬间熄灭了。木匠的手艺精湛，然而他已经上了年纪，眼神也不太好使了。

“爷爷，休息一会儿吧。”

林大爷不吭声，觑着眼睛继续雕刻。划开的木花从手指中盛放，粗糙的手指稳稳握着刻刀。

“马上就好了，马上……”

淩絮坐在了他的身边。

“爷爷，你到底要刻什麽？”

十几天前，林大爷把一直珍藏在阁楼的料子拿了出来，从此一直着手这件从外表看不出形状的物件的工作。

林大爷：“我欠了她很久，是时候该交货了。”

旱烟被点燃送到了嘴边，在猩红的火光中，烟雾晕湿了他的眼睛。

“时间到了。”他喃喃道。

第 51 章

回到租住的房子, 渺渺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想睡觉了。”

“吃饱了就睡，你是t猪啊。”程掠抱怨道，“先等我把床单换了, 这麽久没主人, 床上全是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