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司晨并没有像往常一般默默，而是擡眼钉向父亲。“我考了第一名。”

父亲的声音却忽然低了下来，近乎嗫嚅道：“我们都知道的，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她一直避免在家中提起和成绩相关的事，部分在于初中的光芒至升入高中后几近消散，在无意识中始终逃避这个不够优秀、不够极致的自己；部分在于成绩转好后，始终担忧任何的志得意满可能会影响她的学习心态，因而不愿开口提自己的名次，也在过往父母称赞她有进步时，特特说明日后暂时不要在家中提相关的事情，只希望父母帮忙成为后盾。

父母了解自己的女儿，一向尊重她的意愿与行为，几次司晨的班主任传来好消息，不过二人对坐互相高兴几句，克制着自己不向司晨提起，以免如她所说的“动摇心志”。周五晚因学校食堂不开放，他们轮流送饭时也不敢言说太多，生怕自己耽搁了司晨的时间，或给司晨带来压力。

这是第一次，司晨主动提起自己的成绩与名次。惊愕之余，便是连绵的、在心中的感叹与心疼。大概对于他们的女儿来说，只有这般才是值得提起的吧。

他们的女儿已经那麽辛苦了，希望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司晨接过饭盒，向父亲挥了挥手，便又快步走回教室。

揭开饭盒，热气升腾而出，她突然觉得心髒酸酸的。好像持续了那麽久的努力，终于被家人承认，终于被自己承认。

她一直都避免登高自傲，也一直告诉父母不要夸奖她，以免动摇了继续向前走、向深处细化知识的决心。但其实内心仍有一小棵幼苗，等待着他人鼓励与承认的浇濯。只是她将一切都阻挡下来，以为平静更能使它成长。

或许，我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已经很努力了。

司晨细细地、没有如同往日一般赶着时间地、慢慢咀嚼与吞咽着每一口饭菜。

教室除她外空无一人，她坐在课桌前，好像坐享着整个世界的静谧。

隔日上午八点，她仍是等在图书馆门口等待陆刈。

诚实而言，这次期中能拿第一，陆刈没有发挥好是其中一个因素。他的副课仍一如既往的优异，只是不知怎的，过去用于拉分的英语易错题，这次却都掉进了出题老师的陷阱中；而常年稳定在近一百三十分的数学，这次不过堪堪与司晨齐平。

他一开始对成绩近乎是惊愕的，高中三年，第一次从第一名掉落而下，屈居第三。跑了几趟数学和英语老师的办公室，认认真真分析自己的错处与思路，同老师讨论题目的考点究竟落在何处。每一位老师都拍拍他的肩，告诉他。

“你已经很棒了，这些题目本身也有争议，高考不会出现类似问题的。”

但即便如此，司晨也并非是因为运气好，才恰好躲过了这些题目中的难点，顺着出题老师的心意做对题目。

陆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更不会因为第一名花落他人而疏远司晨，即使司晨于他而言是不断向上赶超的对手。但他能看见司晨的努力，能在和司晨的日常相处中感受到她的天赋，也在和她共同学习的过程中，不断吸收着她的学习经验和学习思路修正自身。

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他同样相信自己的努力，相信自己的天赋，相信自己的方法。他能够看见自己一路走来名次与成绩的擡升，而这一次的跌跤，只会成为使下一次更好的基石。

这是他的骄傲。

向司晨走去，陆刈眼中一片赤诚。

是对手，更是朋友。比起为了小小的名次而互相倾轧，携手共进，才是最轻松、最不耗心力、最能得偿所愿的方式。

我们的前途未来，定会一片光明。

“早上好，我们进图书馆吧。”

连绵阴雨后，这是一个久违的晴天。

冬季、阳光、棉被

下午，张至拖着书包一阵风似的推开图书馆阅览室的木门，一屁股坐在提前帮忙占好的空位上，顺手薅过陆刈头顶。

陆刈见怪不怪，只淡淡说：“一直帮你占座到现在，我们要被其他人的眼神杀死了。”

张至自知理亏，缩了缩脖子。这段时间拼命準备期中考试，他实在是累到了，周五晚回家完成数学试卷后倒头就睡，早晨四点突然惊醒后仍有睡意，不曾想再睁眼已是正午十二点。匆匆洗漱，吞咽了几口饭菜后，沖到图书馆已是下午一点了。

他正想道歉，又觉得彼此已经熟悉，反而显得生疏，略略犹豫间，司晨朝他扔来一道数学题，“罚你给我们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