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姝感激他愿意悉数接纳自己的一切话语时，陶然随手摘下一片绿叶，放在她的掌心。

“虚长你一岁，当然想让你多多开心些。”

没头没尾，没有逻辑的话，却让陈姝又低下头，害羞的、明媚的、充满无限美好愿景的。

直到七月末，最后一节物理补习结束。陈姝和陶然坐在便利店靠窗的台座上，看着补习的学生来来往往。她鼓起勇气，问陶然未来想去哪个城市。

陶然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只笑笑，“分数效益最大化就好，不拘于任何一所大学。”

陈姝还想追问些什麽，或是表达自己想未来和他尽可能靠近的决心，张了张嘴，却怎麽也无法继续说出口。陶然接下她的话，“结束物理补习后，我们应该不会有机会再见面了，你好好加油。”

“我知道你的心意，但很抱歉我不能在当下承诺你。”

“未来你会遇见比我更好的、经历更多的、更能给你想要的陪伴、关照与爱的人。”

“好好学习，不要和我一样，再浪费一年青春複读。”

“做你的同桌很愉快，希望你未来一切顺利。”

说罢，他收拾好台座上的垃圾，便拎起包，从便利店离开。陈姝呆坐在便利店中，看着陶然的背影渐渐隐入梧桐大道的绿意中，由店内的空调冷气慢慢将她笼罩。

她没有添加陶然的任何联系方式，她所有的只是陶然的姓名，所知道的只有陶然县高级複读生的身份。

她知道自己不会去托人询问有关他的任何信息，也不会去县高级亲身寻找陶然，她有自己的骄傲，要考虑自己的前程，不会耗费精力在和学习无关的事上。

日后大概再也不会有见面机会了。

绿叶被陈姝珍重放在一个信封中，她本来打算连同自己的心意一起交给他。

走向梧桐大道，她将信封打开，珍重许久的绿色慢慢滑落到地上，和一切落叶都杂在一处；日后再不会认出这片叶子，再不会有新的绿叶，被轻轻放到她的掌心。

陈姝盯着脚下的落叶堆看了许久，擡脚向图书馆走去。

我会好好把握自己的未来的。

镜面与循环

明明陈姝连半颗泪都没掉。

所谓杀不死陈姝的会让陈姝更强大，任何情绪横在面前，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转头做应当做的事，默默压制住情绪，直至习惯那份哀伤的存在，习惯哀伤不再能掀起波澜，习惯哀伤的隐匿，与自以为的消失。

她盯着桌上摊开的物理练习册，逼迫自己从混乱的大脑中理顺题意，一道基础题前前后后想了四五遍，才从一团团漂浮着的酸涩与想推翻一切的沖动中，抓住解题思路似是而非的线头，缓慢地下笔计算。

真的好难。

她知道自己在发抖，在拼命弹压着从喉咙滚上来的酸意。某个瞬间她想从漫天的情绪中喘一口气，擡头便看见张至和她隔了一张桌，正对着她，是震惊、担忧与不知如何是好的无措。

陈姝的眼眶突然红了。

她低下头，将练习册与文具收入书包内，略整理后，便快步站起离开座位。张至犹豫良久，仍是没有追上去。

原来陈姝也会伤心。

人人都会伤心，张至明白这个道理。然而陈姝于他而言是理想的象征与标志物，而理想的象征和标志物总是持存的、不轻易透出脆弱的、是放在那儿自供人观赏的。而现在这个完满的雕像似乎有了裂痕——

张至突然发现自己从未真真正正的了解陈姝，所以他似乎自始至终，只是将陈姝作为物，作为可被占有的、他曾经的骄傲，却从来不是真正的人。

他没有追上去，或许陈姝现在并不需要他人的安慰，或许当下任何他人的安慰都是打扰，或许他的打扰只是对自我的确证，而非真切地、从陈姝角度出发的关切。

他看向窗外，陈姝的身影越来越远，愈来愈小。

不是非要追上去，不是非要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于她而言这是舒适的，是无需披上任何僞装的、能完完整整接受自身，才是最重要的。

陶然其实什麽都知道。

他知道陈姝的情感，也知道如果真的答应陈姝，或许会导向的必然结果。

他并不是看不见陈姝低头时面颊边的微红，并不是感受不到陈姝同他一起走在梧桐大道上时，向他看去的无比信任的目光，并不是不知道陈姝所有的微小举动背后的涵义。

他也知道，自己喜欢陈姝。

大概从他匆匆忙忙闯进教室，第一眼瞥到陈姝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