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笼中匙/坠云(44)

作者:有猫不让我更新


我在心里自嘲一笑。多可怕,原来我也是这样无情无义又困于立场的人。

浓重的自厌催生出满满的苦涩,我尝到了一嘴腥甜的铁鏽味儿。我紧紧抿住唇,明明是放纵天地的下雨天,我却又感受到了热天里才会有的窒息感,起伏的胸腔再次呼吸不到空气,我晃了一下,撑住了窗沿,却没逃过侍女阿庆的眼睛。

她上前扶住我,知道我近日来不喜听人开口,担忧地望着我,用眼神在说话。我转过脸,湿漉漉的眼灰暗下来,变化就在一瞬间,视野里其实看不清什麽了。但我不想提,勉强朝她一笑,叫她不要担心,眨了眨眼,轻轻挣开她的手臂。

我不想再喝药,也不想再见哪一位御医。不想面对过去与现实。

眼前白花花盲了好半晌,才终于慢慢有了些许轮廓,我站得累了,更多的是心累,我让阿庆出去,把门关好,我一个人待会儿。

阿庆依言照办,我听不到她的脚步声,这深宫里每一个人的脚步声,只能听见门扉关闭的轻微声响,或许是阿庆故意。

我不愿深究,在她走后跌跌撞撞摸索着向前。该庆幸,明光殿里的一切陈设我都有所记忆,但一想到这是因为什麽,又似乎觉得没有什麽好值得庆幸的。

雨声渐响,今夜的雨下大了,我撞到凳腿,一把抓住桌沿,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我怕阿庆会进来,外面守着的人会进来,我怕他们会发现我的眼盲,会发现我的一切丑陋。

我咬牙,感受到眼角都湿润了,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哭泣。无声地哭泣。我擡手抹了一把泪,竟有些无休无止的意思了,我控制不住情绪的开口,静立原地良久方缓过神,继续按照记忆里的方位往前走,我想找到床。

这一次眼盲的时间可能没之前长,它在我走向红帐内的过程中渐渐变得清楚了一些。等我坐到床边,躺在床上,我就有些能看到那绯红灼目的颜色了。

那绯红的颜色,我看了好几年,看到今日才发现,原来它就像我与尘世中某些割舍不掉的尘缘,鲜红时不觉得,落了灰时才觉得惊愕。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叩门声,是很规矩的叩法,我不想说话,闭上眼又睁开眼,还是沉默。

门外的人没有锲而不舍,但也没有走。这种默契如同我每日与他的隔窗凝望,我们明明没有目光相接,却好似如山水碰撞出波涛,隔着眺望的忘川桥畔以眼神说尽了话语。

很久,很久。或许是久到屋里又黑了一个度,我被病痛折腾得痛苦难言,在一线挣扎中昏昏欲睡,门外终究还是传来一道声音。

沉,哑,在陡峭的山峰回转间提笔,转折处藏不住的锋利,又高贵得好像王冠上的明珠,带着不落尘埃的纤尘不染,在岁月的韵味中隐没了一抹年轻。

“楚妃,我想见你。”

此刻站在门外的是天盛王朝的帝王,他拥有天下,富有四海,在很久之前,就已对我不常称寡。

我默默听着,并不答话。他似乎也并不着急得到我的回应,停顿半晌,继续说了下去。

“是我想见你,楚妃。”

他低头,难得低头,只为哄我。我不想听,脱力的手捂着耳朵,躲不过他的只言片语。

“你不想见我,我不能不来。”我已经能想象得出他说话时的模样了,语气漠然,神色难辨,可能撑着一把伞。最后他说:“我不强求。”

一段感情走到后来,在无数次对撞之后,能等来这样一句“我不强求”,我不遗憾。

我只心痛,心痛如刀绞,恨不能回到从前,不要这样的不遗憾。

“楚妃,天冷,照顾好自己。”

积水滂沱,他一脚踩空,照影飞溅。我知道他是故意。

他在告诉我,他走了。不必忧心,不必受困,不必探查与纠结。

我想起我初入宫时,受封婕妤,侧五品,却被封至含德宫,少见的一宫之主。衆人忌惮我封赐,我亦不懂得收敛,沖撞帝后,受罚中宫。

那时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来到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这里的规矩之多、受制之深、避讳之广,皆是我不能想象的陌生社会。

我不知哪儿来的胆子,去见帝王,竟也被放行。现在想来,应该是他早已有所吩咐,不然我区区一个婕妤,又闯祸多次,是断然没有在金华殿求见帝王的权利的。

楚父楚母告诉我,是帝王下旨,召她入选,他们别无他法。

那时,我其实是迷茫的。我不知道帝王为何要我入选,又为何给予我独一份的恩赐。我并不觉得有关男女之情,因此更为迷惘不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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