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刃(74)
作者:站着走路的狗
是嘛,就说不用着急,它们都在的。都会回来的。
他的右手在右边裤兜里,摸到了那柄刀,它还在刀鞘里,等着被拿出来,闪烁它的光芒。左手,在左边的裤兜里,摸到了那双线手套。
“ta 来了。”
在花园的另一端,一个“久候”的身影终于出现。那个位置他是知道的,是一条小路,是被人踩出来的“路”。抄近路,走小路。代价就是会陷入黑暗中。
人们为什么会陷入黑暗,甚至是主动投身黑暗之中,是因为不认为那是黑暗。而不是不畏惧黑暗。
这个“ta”出现得恰到好处,再早一点,他心里的那股气还没有冲上来。再晚一点,那股气可能又散了。
“对,你看,是个女的,不是男的。就是她!”
那些马,那些驴也欢快地闹起来,它们在他的胸口开始仰天嘶鸣,在碧绿的草地上跺着蹄子,眼睛都看着他。等着他做出决定,走出那一步。
不再是催促和帮助,只是等待。
因为他已经做出决定。
群情激昂,还是群情鼎沸。
“走吧,该去找那个狗眼看人低,势利眼的货车司机了。”
第三十一章 心路(二)
“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能够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
这恐怕是田文明的嘴里,第一次对人说出这句话。这句话,他可能在心里思考过很多次,但从没有能够说出口。
因为没有人愿意听他说。
“我父亲学的是机械制造,按现在的说法,是理科生。在他那个时代,学自然科学的叫实科。他们那一辈人,曾经坚信自然科学才是拯救国家,振兴民族的希望。因为我们落后西方的就是自然科学知识。所以他大学学了机械,还要自学修理,电焊,木工,车工。”
“我呢,喜欢文学,喜欢看书。因为我母亲喜欢文学,也喜欢看文学书籍。”
“我记忆里,我父亲就是在不停地加班,在家的时间少。更不会有时间教我他的那些‘实科’知识。都是我母亲领着我。但我还是崇敬我父亲。我母亲说了,我父亲才是昆州水泥厂的支柱,昆州水泥厂的生产,就离不开我父亲。厂长,管的是人,我父亲管的是机器。机器,可是比人金贵的。”
田文明抬手,阻止了卢一品对香烟的示意。他连水都不需要,香烟,更是不会要的。
这个举动也明白无疑地告诉审讯室里的卢一品,顾览,自己并不慌乱,也没有任何的颓丧。该说的,他都会说。
不再需要别的什么外力推动。
这不是审讯,是他田文明,把自己做过的事情,讲出来。
“就因为我成为不了我父亲那样的人,所以我才会去找宋建军学习木工,车工。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他老婆也不喜欢我。他们说我是个只会耍花架子的酸文人。我无所谓。我的价值是别人取代不了的,是独一无二的。我的价值是记录整个昆州水泥厂的变迁,发展。”
“历史,总是要有人去书写的。只是书写的方式不一样。我的父亲,宋建军的父亲,书写历史的方式是亲自参与昆州水泥厂的建设,推动昆州水泥厂的发展和壮大。我的方式是记录他们参与的过程,留下他们参与的经历。你能说这两者,孰优孰劣吗?不能。”
是,不能。
有的人是历史的实际参与者,有的人是负责记录历史参与者的人。他们都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历史,就是由不同的人,共同构成的。
有一瞬间,审讯室里的卢一品,顾览,和在外面看着视频监控的刘余川,都被看似“无可辩驳”的理论说服,或者镇住了。
道理就是这样的。
“他说的对吗?”
黄堃问道。不知道是自言自语, 还是发出了疑问。
“他……”
“不对。历史是不能割裂的。不能只把哪一段挑出来说,忽略掉另外的历史。那是选择性遗忘,是另一种形式的‘断章取义’。”
历史是不能割裂的。
单就田文明的话来看,他说的冠冕堂皇,但放在他的整个历史看,就是诡辩论。这成为不了他杀人的理由。杀人,就没有理由。
这是一句让黄堃和许畅都为之侧目的话。刘余川没有回应另外两个人的目光,他还是看着眼前的大屏幕。
“我要求必须站在舞台中央吗?没有。我追求过更大的,和我的能力不相符的权利吗?没有。我渴望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吗?还是没有。我自己设计,制作的年册里,都没有我的照片。我从来不夸耀自己的功绩,从来不炫耀自己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