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6)
她的寿宴,丁烈没有到场,回到唐楼,屋内黑漆漆,一样冷清清,应是无人来。
盈盈扔下贺礼,打开窗,风把一把纱帘吹乱,初八的夜空,重云,天上没有月亮,还不如五日前,那个腥红遍地的晚上,明月亮堂堂。
“阿嫂!!!”鬼头七发动的时刻,先冲上前的却是我。
来不及思考,我用身体撞开阿嫂,替她扛下这一刀,这是我与她最亲近的距离,她身上的兰花味,香得我都不觉得疼了。
“盈盈!”烈哥只摸到血热,抱阿嫂凄厉大吼,发现中刀的是我,都没松开手臂,我居然还有心思感叹,男人好鸠巴闭,落喺女人手上,个衰样都系一担担。
「粤:男人再如何牛逼,落到女人手里,都是一个德行。」
阿嫂如果知道我的心声,也许倒要笑上一笑,但她听不到,烈哥的爽约,让她的眼睛蒙上不快活的露气。
她倚窗望钟,时间不留情面地朝初九迈去,就要过去了,她和丁烈相识的第一个生日。
叹息声太轻,来不及落地,就被对街小巷里一簇跳动的火光引过去。
起初只是三两豆大的亮,愈来愈多的人从巷子里聚到街上,人人手举一截红烛,烛辉汇成的长河火红,把整条街照亮如星河,我身上有伤,被鬼头七搀扶,也举高一只燃烛,向唐楼的小窗气势敲天地喊——
“恭祝阿嫂!生辰快乐!”
白盈盈没有转身,这回她听到了,木头地板上嘎吱嘎吱的脚步,丁烈的气息,近了。
他的手臂环过她的前胸,献上一个宝匣:“应承过你,睇下中唔中意。”
「粤:答应过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是对绿中泛蓝的玉镯,翠色老辣,绿得流油,水头润得仿佛要滴出来。
丁烈将下颚贴在盈盈肩上,轻轻掂起她一只手,将翠镯戴在她白嫩的手腕上,满意地欣赏:“真系好衬你,中唔中意?”
「粤:和你好搭,喜不喜欢?」
白盈盈突然想看一看丁烈的表情,是不是也和他的语气一样多情。
她在他的怀里转身,丁烈不知又去哪儿造孽,脸上还沾着新鲜的血渍,笑容倒是诚心,腥中一点甜,让她想起上海饭店,那勺鱼羹的滋味。
咕噜,丁烈的肚子,荡气回肠的响。
盈盈一愣,笑了,伸手抹掉他脸颊上的脏东西。
“你肚饿啦,我煮碗面俾你食啊?”
「粤:你饿了吧,我煮碗面给你吃吧。」
还未到初九,差半个钟,总够一起吃一碗寿面。
第7章
待到初八,太阳把地上的血气一蒸,腥风混着蜡烛香,飘过半座城,人人心慌。
“和胜会”夜袭“兴义堂”红棍丁烈失手,丁烈歇够五日,率众兄弟登门问罪,“和胜会”刚上位的龙头及其家眷还未踏进他们三层高的漂亮洋楼,就被截杀在家门口,死的时候肠子流了一地,他老婆留下一声凄怆的恸哭,也随着去了。
其实她原本不必死,但她手上的玉镯太招摇,荧光把丁烈招了过来。
“咦,你对玉鈪……”
「粤:咦,你的玉镯……」
丁烈捻女人的手,对镯看了又看,绿浓如油,被一层晶莹的水光保护,不敢重拿,怕力道没拿捏好蹭破它的皮,这样娇贵,外行人亦猜到价值不赀。
“色好正啊,靓过龙凤楼。”
「粤:颜色真好,比龙凤楼的都好。」
越看越喜欢,干脆用温和的口吻同女人打起商量。
“我老婆都好钟意玉鈪,今日系佢生日,我应承过要送佢一对,你话呢一对,佢会唔会钟意?”
「粤:我老婆也很喜欢玉镯,今天是她生日,我答应要送她一对,你说这一对,她会不会喜欢?」
这是笔交换,两只玉镯换一条人命,实则就是抢,丁烈来摘她手上的镯子时,女人蓦地清醒,她奋力反抗,凶悍如恶鬼上身,要生嚼了眼前杀死她丈夫的人,鬼头七从旁给了她一刀,不成,又一刀。
后来这双镯戴在了白盈盈手上,丁烈为博红颜一笑斫人双手,传到洪爷耳朵里,他正专心为他心爱的虎皮大猫挑肉垫上扎的一根刺:“我叫你唔听话,痛唔痛,乖点啦,好快就唔痛啦!”
「粤:叫你不听话,疼了吧,乖一点,很快就不疼了。」
“你呀……”洪爷忙他的,没空抬头,眉头轻轻皱了皱,出声责备,“埋手咁重,佢一个女人,仲可以同你争呀。”
「粤:你啊,下手这么重,她一个女人,还能跟你争。」
丁烈站近逗猫,被洪爷瞪返:“知啦,下次我会小心!”
“仲有下次!”虎皮猫张嘴,呼了丁烈一口,“够胆大咗,你仲听得入我讲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