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317)

作者:镜飞


在漆黑狭窄的密道中,氤氲的水汽中,他走得很快。左手虎口上的伤口原本已经止了血,但因为他过于用力地握着烛台,又挤压出新的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荆白面无表情,继续向前走。

寂静的密道里,只有他鼓点一样密集的脚步声,因此在踢到某个东西时,那声沉闷的声响也显得格外突兀。

荆白走得太快了,被那个东西猝不及防的一绊,险些整个人摔下去。好在出色的平衡能力让他及时扶住了石壁,也让他从那种巨大的空洞中缓过神来。

密道里的障碍物不就那一个吗,柏易用来骗他的,罗山的尸首。

荆白神色都没动一下,他跨过那具尸首,但往前走了两步,脚步就忽然一顿。

脚下的触感很熟悉,他在来路上踩到过。

细长,坚硬,他当时拿烛台照过,发现是做灯笼的竹条。

“我已经出不去了。”柏易说的这句话忽然响彻他的脑海。

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似的,荆白感觉心脏一阵刺痛。他猛地转过身去。

尸首仍旧静静躺在地上,这具尸体是他亲手搁下的,他当然可以准确地找到头颅。

荆白用脚尖踢球似的试探了一下,确认无误,方蹲下身来。

他手中的烛台如果亮着,就能看见那张俊秀的面容上,神情是多么平静和镇定。

他一只脚踩在罗山的胸膛,肋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缓慢塌陷的挫响,被他充耳不闻。

他的右手抬起来,捂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神是几乎无机质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嵌在发红的眼眶里,像块血泊里的玉。

“咚、咚、咚。”

是钝器击打硬物的声音。

尚有余温的鲜血溅到荆白的手上,他恍若不觉,直到感觉手下的骨骼已经稀烂,触到软软的一滩,他才重新站起身,嫌恶地将这残躯一脚踢开。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还能听到滴滴答答的、液体滴落的声音。究竟是黄铜灯座上沾到的血肉,还是荆白自己手上的鲜血,又或是二者都有?

荆白不知道,也不在乎。

他只是继续向前走。

卫宁放了一根柴进炉灶,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木头,发出噼啪的声响。

她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灶间的热气分明是温暖的,却激得她心烦意乱,坐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站起身去探厨房外头的天光。

今天和前几天不同,太阳就没冒过头,天空是一片蒙蒙的灰,厚密的阴云层层叠叠地铺开,不大好看,像一张面色灰败的人脸上的皱纹。

看不见太阳让卫宁有些估不准时间,但她觉得应该也差不多到中午了。

早上和路玄分别之后,她就来到了厨房。但厨房从头到尾都只有她,并未出现荆白说过的可能接替她工作的“人”或者“影子”。

可路玄没来,郝阳刚没来……谁都没来过。

卫宁想要极力想镇静,可时间越久,她就越不安。

和她一起进副本的同伴已经都死了,能确认的活人,早上只剩下三个。郝阳刚情况是什么样还说不准,如果路玄也死了,她要怎么出去?

卫宁将目光放到自己的灯笼上,她知道里面的蜡烛只有一点点尾巴,如果真烧起来,也就二十来分钟的功夫。

顶什么用呢?

这个副本至今连一点出去的头绪都看不到……如果路玄这样的人都死了,她真的有机会活着出去吗?

她从未这样觉得自己像一只惊弓之鸟,这时她又不禁庆幸自己看不见路玄说的那些影子了。如果能看到,独自走在这些游魂中,她岌岌可危的精神可能真的会崩溃。

卫宁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炉灶的火焰又变得微弱起来。

她皱起眉头,走到柴堆旁边,先往外搬了一堆,又抓了一把,一口气塞进了炉膛。

她的双眼一眨不眨,注视着灶中黄亮的火焰。

添进去的木柴很快都着了,火苗腾地蹿高了一截!那噼噼啪啪的爆燃声变得更加频繁,

卫宁产生了一点幻觉,眼前通红的灶膛,好像幻化成了一张喂不饱的大嘴。她填进去多少柴,就能烧掉多少。

今天的火烧得格外旺,柴也用得特别快。

这并不正常。

当了两天的烧火丫头,她已经有了心得。前面两天,卫宁没数过添进去的柴,但究竟添进去多少,她心里大致有个数。

这口灶平日里能烧掉的柴就这么多。她第一天烧火时还不熟练,看火小了,一股脑儿地往里添柴,柴添多了,灶里就冒烟,险些把火苗怼熄,吓出她一身冷汗。

到昨天,她拿捏得就准了,也没翻过车。

方才发现了异常,她故意往里多加了一大把柴,要换昨天,肯定已经开始冒烟了,但这次却只换得火烧得越来越旺。

卫宁并不是傻子,灶上什么都没有,火却燃得旺旺的,一刻也不能熄灭。

范府里还常年弥漫着肉汤的香味。

虽然没见过那锅汤,但怎么会想不到是炖汤呢?

灶前还是那么热,可卫宁此时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冷,凉气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让她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炖汤都是小火慢炖,少的几个小时,多的煨几天几夜也是寻常。什么时候会忽然开大火?

自然是汤里加了新食材。

第240章 头啖汤

悠悠的水波声中,一叶小舟划破了平静的湖面。

以这艘船的大小来说,它的速度恐怕已经到达了极限。

船上有个瘦削的身影,站在船上,长身玉立。便是穿着普通的棉衣,拿着普通的船桨,划着这样一艘堪称寒酸的破船,身上也有种自然的潇洒气度。

但这潇洒仅限于远观,若往近了看,就只让人觉得害怕了。

划船的人离岸边的水竹越来越近,面容也变得清晰。

他的黑发半干半湿,脸上好几处斑驳的血痕。深蓝色的棉衣上满是喷溅的血渍,握着船桨的手更是几乎全是红的,一看就流了不少的血。

青年俊秀的面容无波无澜,好像结了一层很厚的冰。

荆白将船划回了岸边,影子果然还在角落里等着。荆白还在想着事情,下了船,没开口说话,影子就过来老老实实过来接了船桨。

荆白瞥了一眼,见影子开始慢慢穿上船头的蓑衣和斗笠,心下只觉厌烦。现在差不多到中午了,他还得去卫宁那里一趟,但心里装着的却没放下过,沉甸甸的,全是柏易的事。

他想了一路。

两人隔着门说话时,柏易告诉他出去的办法,却没告诉荆白自己进密道具体要怎么做,只说是进来毁汤。

荆白从密道出来以后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柏易说他出不去了,要留在里面毁汤。怎么毁?

如果小曼昨天是从假山进去的,那么密道里的那扇门,应该是洁净食材的入口。

柏易保留了自我意识,没走昨晚小曼的那个正式流程,从汤的角度来说,就是他这个食材没有经过处理。这种“不干净”的食材不符合炖汤要求,所以他必须杀了负责看门的罗山,才得以进门。

柏易说要毁汤,总不能是把锅砸了。范府这口锅不知道多大,烧得满府飘香,他一人之力,怎么毁汤?

荆白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直到一路顺着水流回来,郁郁葱葱的水竹映入他的眼帘,青碧色,挺拔高大的一片。微风拂面,竹影随风摇晃,映照在湖面的波光上,原本是幅诗情画意的景象,荆白却忽然想到一件事。

何必要破坏锅,这汤如此娇贵,连小曼的头发都不能容下,如果能把湖水这种“废水”引进汤里,是不是同样可以起到毁掉汤的作用?

唯一麻烦的也就是湖水没办法被打捞起来。但无所谓,他可以跳进去,自己亲自去沾……

荆白回头看了一眼,他还没走远,湖上的景象映入眼帘。

白日里的光线好,湖面清澈得像块巨大的翡翠,地面也是干净的,这让他的脚步忽然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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