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榻前的帝女(婢倾天下之一)(3)

作者:寄秋


月是正当圆,月圆人却未团圆,平添几许惆怅。

「公主,明年开春三月我们就能回宫了,你应该高兴才是,我们离开太久太久了,该拿回属于你的一切。」那个位置无比尊荣,任谁也不得剽窃。

「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杜清浅仰头望著天上的月儿,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苦涩。「人走茶凉,你以为我还是父皇心目中最疼宠的王女吗?」

人在,人情在。人亡,人情亡。

自古帝王皆薄幸,有几人长情?人还活著的时候,帝王的心早被旁人瓜分殆尽,何来天大的宠爱能记挂到如今?毕竟有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枕边细语,再多情的男儿也会喜逐新人,谁记得缱绻旧情,何况是宫中嫔妃无数,美人环伺的一国之君。

思及不可知的将来,本该天真无忧的杜清浅顿感沉重,翦水双眸中微露与年龄不符的深幽。

「……走水了、走水了!不好了,快来人呀!走水了,西殿整个烧起来了,快把火给灭了,别惊扰到公主殿下……人呢?慢吞吞地做什么,救火为先……」太监尖细的嗓音在黑灯瞎火中响起,伴随著侍女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以及纷沓而至的脚步声,在宁静的夜里显得分外清晰骇人。

火的热度张扬开来,劈咱爆开的声响是烈火燃烧的声音,冲天的红光如张牙舞爪的巨龙直冲云霄,照亮了幽暗的夜空,一发不可收拾,顺著风势烧向杜清浅所在的寝宫。

那火,很美。

美得妖艳。

出了寝宫,被侍卫、侍女、太监重重围在中央的杜清浅面色微惊,熊熊大火如发狂的猛兽欲噬人,照得她面容红似火,灼热让雪般玉额冒出一层薄汗。

看到火光中救火的人影,她既惊且惧,隐隐有不祥念头,以离宫的严密守卫,怎会让火烧起来呢?而且火势凶猛,那是绝无可能。

再过半年是她十二岁生辰,意味著朝中政局将有所变动,不知这场火是人为的,还是意外呢?

她不想妄自去猜测,却又不得不往深处想,若她有个万一,谁是最有利的得利者?

公主,你要小心防范。

三个月前云宰相意味深长的话犹在耳际,接下来他调派前来的侍卫也多了五百名,进出的宫人身分详查得更严密,似在防备突生变故,她若有个万一……皇太女之位将易主。

只是防不胜防,若真是有心人想布局,一个无权无势,终年在离宫过著与世隔绝生活的王女,如何遏止他人的迫害?

此时的杜清浅心如明镜,早慧的她明白这场火并不单纯,甚至只是个开端,她相信事情绝不会到此为止,肯定会有后续发展。

「公主,别靠太近,火实在烧得太大了,请公主随著属下一避,以免伤其千金之躯。」身著铁甲的侍卫长语气急促,恭请公主避灾。

看著越来越汹涌的火海,转为镇定的杜清浅不答反问:「西殿的人救出来了没?还有其他宫人呢?尽可能的疏散,务必保护每个人的安危。」

「公主,卑职等的职责是守护您,旁的人怕是无法顾及,何况这火来得太急,恐怕是凶多吉少,葬身其中的不在少数,请公主尽快离开。」舍小义而顾全大局实为情非得已,那些人的性命只能犠牲了。

「本宫不能放下他们不管,他们服侍本宫多年……」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忍住喉间的哽咽。

「公主,您活著,卑职等才有活下去的机会,请公主顾念属下的忠心,勿再逗留。」水火最是无情,不分贵贱夺其魂,黄泉路上不分老少,尽是无命鬼。「本宫……」情何以堪。

望向在火中挣扎的宫人和侍卫,想救救不得的杜清浅心情低落欲落泪。那是她的子民,和她朝夕相处,她怎么能忍心眼睁睁地看他们被活活烧死。

「公主,你再不走会死更多人,你想看素心、贞秀、若荷她们也变成焦尸一具吗?奴婢们不怕死,就怕死得冤枉,保不住公主呀!」小命一条,没了也就罢了,可公主绝不能出事,芳菊急急道。

「芳菊,你……」望著一张张护著自己多年,焦急不已的脸,杜清浅心里好不酸涩。「李侍卫长,带上你的人,护送本宫等人暂避他处,在不伤及人命的情况下,其他人留下来继续救人。」

松了口气的芳菊面露笑容,在所有侍女中她最为年长,也看得最透彻,虽有慌乱也很快的平静下来,不枉其他婢女口口声声喊她一声芳菊姊,反正出了事,要死她死先,舍身护主她也在所不辞。

素心年幼,脸上仍有不知所措的惊恐,她双眼噙泪不敢哭出声,紧捉著贞秀的衣袖,白著一张脸,微微发颤。

侍女中,最镇定的当属面色惨白的文若荷,即使她害怕得手脚僵硬,神情惊慌,可是自始至终都随侍公主左右,以娇弱身躯护在公主身边,寸步不离。

相较那些慌乱奔跑、惊声尖叫的宫人,她们表现得算是可圈可点,没有在火势乍起时各自逃生,依旧忠心地守著自己的主子,不让其受一丝一毫的伤害。「是的,公主,请随卑职们来。」李侍卫长横剑在胸,在前头领路。

偌大的清华离宫并未全部笼罩在大火中,当初建筑为防天灾人祸,东殿和西殿虽在一处,但南边宫殿却是远远隔开的,其中以「望月湖」为屏障,火烧不过湖面,与东、西两殿遥遥相望,为一隐密保全处。

火光中,人影幢幢,或跑、或大叫、或身上著了火,那一声声的哀号,一声声的惨叫,全被肆虐的火龙封住。

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只有满脸的悲怆和鼻酸,活著的人不敢庆幸逃过一劫,他们只有说不出的悲伤,难过白日里还笑语晏晏的众人,如今竟有大半无法再展笑颜,大火烧尽的不只是一具具躯壳,还有至亲们的眼泪。

「公主,小心脚下的石板,这里草多,容易绊脚……」芳菊提著宫灯走在前面,不时回过头看看杜清浅的状况。

因为是夜晚,难免昏暗不明,少了整排的宫灯照明下,白昼看来幽静小径因少有走动的缘故,行来困难,故而大家的速度都不快,甚至越走越慢。

一边是火势冲天的漫天红光,一边是阴暗难行的幽径,加上杜清浅等人是养尊处优的弱质女流,走不快是理所当然,才一会工夫就气喘如牛,香汗淋漓,几乎跟不上训练有素的宫廷侍卫。

「公主,这火来得蹊跷,奴婢才察看过四处,怎么就烧起来了……」方才不慎吸进浓烟的贞秀喉咙肿痛,她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哑著嗓子小声地在杜清浅身侧说道。

面色凝重的杜清浅眉头轻蹙。「你也看出了异样?可见并非本宫多疑,的确有不妥之处。」

「是否和『那个』有关?」公主即将年满十二返宫,皇宫内却有人不希望她回去,故而动了妄念。

贞秀是云宰相受宁妃所托,安排在杜清浅身旁的暗卫,身手不差,能对付十来个持刀大汉,即使遇上暗袭,只要人数不多,就难不倒她。

她是危急时才使得上的暗棋,仅仅几个近身服侍杜清浅的人才知情,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藏著、掖著,就为了防一时之忧,可没人希望有用得著的一天。

「纵然不是也相去不远,有谁不怨我活著挡路。」尚未长开的容颜上有著隐忍的沉痛,以及淡得叫人心疼的疏离。皇家娇儿是何等尊贵,可如履薄冰的处境却是处处凶险,难以道于外人知。

「公主,脱困后,请你要更加万分珍重自身,切忌以身涉险,有事就交给奴婢们去办吧。」难掩疼痛的贞秀轻咳了几声,发疼的喉头肿得让她几乎无法发出声音,说得有些吃力。

「不行,若本宫连你们也护不住,何以为帝女?记住,万一出事,你们有机会就逃,不要回头。」杜清浅神色坚毅,展现王女风范,就著火光,眉心一抹红忽隐忽现,宛如观音来点痣,神佛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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