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里(42)
作者:东以野
这样的姿势其实并不舒服,放平时她肯定睡不着。但是昨天晚上,那几遭有氧运动过后,麦穗哪里还有心思思考这些。凌晨去浴室冲洗,她险些睡在浴缸里。
灵肉合一的余韵还在,麦穗动了动休整一夜更显酸软的腿,盯着头顶的华丽吊灯叹了口气。
“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谢冯笙在这一刻醒来,侧脸看向她。他的嗓音低沉有磁性,带着欲望酣足后的慵懒。
春日晨曦的光是柔和的,落在麦穗脸上,将本不易察觉的细微绒毛衬得明显。
麦穗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拖长声调小声抱怨:“没,困,但是睡不着了,又疼。”
“你再躺一会,我得去处理一些事。”
谢冯笙起身,在浴室洗漱过后,去往书房接听视频会议,麦穗则继续抱着被子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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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荣叔驾车载两人前往京郊别苑,参加谢家家宴。
汽车停在假山前,几个孩童绕着池塘嬉笑追赶,不远处站着专门前来照看的佣人。
通往正门的回廊连在八角凉亭之后,因着新年刚过,两侧如同鸟翼斜飞而出的檐角处,挂上象征吉祥的红灯笼。
“这是谁家的孩子?”
麦穗跟在谢冯笙身侧,不紧不忙往主宅走,侧目观察片刻后小声询问。
“今天多是谢家旁支过来拜年。”谢冯笙顺着她的目光冷淡瞥一眼,不甚在意,“老爷子年纪大了,喜欢孩子,他们不得投其所好?”
说是旁支,其实血缘关系已经远得不能再远了。提到这里,麦穗总算对这些人有了点印象。
时隔多年,她对这座堪称宫殿的雕栏玉砌仍心有余悸,还要拜这其中一人所赐。
走神间隙,已至门口位置。
尚未进门,有女人扬起嗓子朝里喊:“谢总到了,还不快过来欢迎!”
这人面容陌生又熟悉,竟丝毫不客套,堂而皇之端起主家的身份,接两人进去。
三百平的宴客厅俨然重新布置过,正前方搭起高台,深红丝绒幕布自顶部悬挂,垂顺落在地面上。
正对舞台的位置,摆放一张深红实木圆桌,配了一把太师椅。另有阿尔卑斯山下,小奶羊皮毛织成的毯子,整齐铺设。
紧随其后,是错落有致摆放着的同款圆桌。桌面直径要比最前面那一张短一些,却配了十把太师椅,只有软垫摆放在靠背上。
如此一来,地位分明。
哪怕在七年前见过谢家家宴的阵仗,麦穗还是忍不住暗自喟叹。
每逢大年初三,戏班前来登台演出,请的都是传承曲目的老师傅,为此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自不必多说。
太奢靡了。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闪过,麦穗却不会再像七年前那般多嘴询问。
也是在这时,她想起了方才的女人是谁。
那是她被谢冯笙接到长宁的第一年,也是一个大年初三。
京郊别苑比今日还要热闹,她跟随谢冯笙前往临安出差,赶最早班的飞机回来。
甫一下车,装扮齐全的花旦长袖掩面从二人面前经过,麦穗登时愣住,神情错愕。
自从决定跟随谢冯笙来到长宁,她就做好了世界观重塑的准备。
不是因为知道豪门生活的纸醉金迷之下,隐藏着怎样的藏污纳垢,而且清醒地知道自己与这些人之间的差距。
认不清卧室玻璃橱柜里,那些在她看来大同小异的手表品牌;辨不出车钥匙上的不同图标;搞不懂82年的拉菲和55年的拉菲究竟有什么区别。
在这庄重到让人喘不过气的偌大建筑里,她全然信任着谢冯笙,如同夏日粼粼湖面上的浮萍,用繁密却脆弱的根须紧紧缠绕着他。
可天尚有不测风云,人亦有疏忽的时候。
那时的谢冯笙正处在接手谢氏集团的关键时刻,两人抵达家宴,他带她到谢际中跟前露了个脸,便要去书房参加电话会议。
涉及公司机密,麦穗自觉提出想在园子里转一转,没跟着他前往二楼。
也是凑巧,刚走路三五步,方才偶遇过的花旦又被她撞上。彼时的麦穗不知从何处借来自信,分明对戏曲知识一窍不通,还是跟上她的步伐,东问西问地瞎打听。
那花旦是个热心肠,因长久混迹名利场,早已看穿麦穗对宴会的不适应,略思考一瞬,带她前往戏班的化妆间。
花旦是那日的主角,大摇大摆领人进去,被她的师父喊住。
年长男人目光老辣,上下打量了麦穗一番,道:“你出去溜一圈,给我领了个关门弟子回来?”
“师父,这是谢家的客人,您有本事,找人问问去。”花旦托起长袖一段,掩面调笑,语气轻快。
“那还是算了,你快准备着,一会儿该登台了。”
花旦将麦穗带到专属化妆台前,提笔补妆,怕她局促,贴心道:“你若是想,可以一直在这里待着。”
麦穗纠结着,摇头拒绝:“我得回去,不然他该找不到了。”
描眉的手停顿,狭长眼尾在妆容加持下上挑明显,花旦转过头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幽幽开口:“那可不一定,我年年来,没几次能看到小谢总出现在观众席。”
“每年?”麦穗抓错重点,嗔目结舌,“这……这也太……”
“太奢侈,太挥金如土。”花旦将未尽之言补充,语气难掩失落,“我也很郁闷的好不好。从前在大剧院演出,台下多少人为我捧场叫好,谁能想到来了这里,听戏的一大半小鸡凿米,一点正向反馈都没有。”
言罢,又话锋一转,猛然握住麦穗交叠在膝盖上的双手:“要不…你帮帮忙吧!”
第26章 赐我樊笼
“要我去会客厅吗?”麦穗不解。在她的认知里, 自己唯一能为花旦做的,就是去到现场,充当氛围组。
想起这件事, 麦穗又有些纠结, 她确实不想面对更多的谢家人。
“当然不是。”
前来帮忙化妆或者整理行头的工作人员时不时从二人身旁经过。花旦欲言又止, 环顾四周后下定决心,低声道:“我想请你帮忙,把这项固定活动取消掉。”
麦穗搞不懂, 眼前这位姐姐是根据什么判断, 得出自己能在谢家说上话的结论。
“恐怕有心无力, 我只是这里的客人。”或许连客人都算不上,讲到这里, 麦穗停顿一下,“帮不到你, 真的不好意思。”
“怎么会?你可以在谢总面前提一提, 他一定有办法的。”花旦语气笃定,怕麦穗误会自己别有用心, 继续解释,“这对他也是有益的。现在各大集团正挤破脑袋,想尽办法拿下政府项目, 如果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引起不必要的轰动,恐怕得不偿失吧。”
这话听上去像是威胁,只怕今日的靠近结交,也是对方在看到谢冯笙带她前来参加宴会后的刻意为之。
想到这里,麦穗原本热络态度降温几分。但她或多或少能理解其中的利害关系, 知道花旦所言非虚。
谢老爷子自诩名门贵族,请人来京郊别苑登台亮相犹嫌不能彰显尊贵身份, 特意聘请这支戏班专门为自己演唱,其余商业活动一概不许参加,
他给足了戏院经费,让老师父培养其他接班人,包括花旦在内的当红名角被迫彻底退出大荧幕。这对入园追梦的几位年轻人来说,委实不算公平。
麦穗内心纠结,面上不显,语气平平道:“连我们都能想到的事,谢总怎么可能会有所疏忽?戏班取缔,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轻易完成的,急不得。”
花旦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但她不想再这样蹉跎时光,一年两年何日才能到头,只得将希望寄托在麦穗身上。
正欲开口,一片嘈杂之中,一道尖利到刺耳的声音由远及近,将她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