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里(36)
作者:东以野
荣叔笑笑,说:“没办法,不换今天连饺子都没得吃。”
方才一路走来,麦穗听闻是宋姨大手一挥,吩咐大家都要换上喜庆些衣服,只是没想到荣叔成了被强制执行的那个。
“其实她说的对,这是你跟谢总婚后的第一个新年,自然要格外重视一些,才不显得怠慢。”
麦穗不在意这些。
过去的几年,她的除夕夜要么宅在家里,打开电视放着春节联欢晚会,自己窝在沙发上睡觉,买点速冻水饺随便应付过去。
要么同陈见夏一起,煮火锅或者预定一桌年夜饭,而后回到家里,面对冷冷清清的空房子。
狂欢后的孤独才是最折磨人。
—
麦穗回到餐厅,用过宋姨精心准备的早餐,洗了手过去帮忙。
几人围坐在一起,擀面饼、包饺子,分工明确。
透过反光的玻璃,麦穗瞥见这样的场景,一时怔住。
多少年。
多少年没有过了。
忙碌之余少不了闲谈,佣人顾忌身份,不敢随意打听议论,宋姨比她们自在很多。
“这样大张旗鼓准备新年是多少年没见过的事了。”宋姨将一枚包成小鱼形状的饺子放在竹制篦帘上,“还好今年有你,不然又要糊弄过去。”
麦穗心想着自己经常糊弄就罢了,谢冯笙也会如此便稀奇。
谢家平日礼仪规律那么多,也不会要求子孙后代回京郊别苑庆祝新年吗?
原因很简单。
往年谢冯笙借口公务繁忙推脱,谢际中知道究竟是何缘由,自然不敢强压着让他过去。
如今他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更不再要求。
吃过年三十的团圆饭,麦穗收到陈见夏的新年祝福。
她依旧留在长宁一个人过年,两人闲聊几句,提起今夜的烟花秀。
早在一个月前,麦穗就看到了相关通知,举办地点在中城区主广场,距离太和西里不远。
当时没有与谢冯笙这回事,她还想着如果不偷懒,可以过去凑个热闹。
如今只能让独自前往的陈见夏拍几张照片发给她。
提起烟花秀,回忆里那点有关的细枝末节再次冒出水面,彼时正是她跟随谢冯笙来到长宁的第二年。
他将她从学校接出来,并没阐明去处,只让汽车一直往前开。
从早到晚,中途停车休息几次,终于在当夜九点抵达码头港口。
换乘游艇,前往一座不知名的小岛。
麦穗出现轻微不适反应,面容苍白地跟在谢冯笙身侧,搭坐观光电梯,抵达顶层餐厅。
钢琴曲在演奏,折扇屏风之后,谢冯笙与麦穗相对而坐。
“法国餐,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惯。”谢冯笙将厚重外套脱去,剩下内里的银灰色西装。
麦穗解下围巾,并未因当下的环境流露出局促的情绪:“我都可以。”
专门从法国飞来的主厨,鹅肝与法式蜗牛一应端上桌。
静谧的餐厅,只剩刀与叉的碰撞声响。麦穗收紧指节,心中疑惑泛滥,实在理解不了谢冯笙此番用意。
将近十小时的颠簸路程,只为了吃这一口正宗法国菜?
她抬眸,不动声色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零点钟声响起的那一刻,海岛的烟花亦随之升空绽放。
惊呼与喧闹传来,麦穗也跟着惊愕抬头,去看深蓝夜空中闪耀变幻的颜色。
“麦穗,生日快乐。”
遽然听到这声祝贺,麦穗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结结巴巴不确定开口:“这,这是你准备的?”
男人挑眉,意思明确。
转瞬即逝的烟火盛宴足足放了十二分二十三秒。
有零有整的时间,是麦穗按照农历计算的生日日期。
唇轻轻颤动着,她控制不住闭了闭眼,水迹打湿细长眼睫,更像蝴蝶振翅。
她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或许早在那一天,那些本该不见天日的心意已经种下,不断生根发芽。
遇见这样的人,谁能保证自己不心动呢?
谢冯笙难得处理完公司事务,走出书房,见到麦穗坐在庭院内的木秋千上。
灯笼映出的红打在她身上,与薄薄一层积雪交相辉映,显得落寞又可怜。
万家团圆的除夕夜,她没在客厅守岁,独自一人坐在缥缈风雪间,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不怕冷了?”
一条厚毯兜头盖过来,麦穗下意识闭上眼睛:“冷啊。”
谢冯笙走上前,停在她面前,将麦穗冰冷泛红的手捂在掌心间,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想看你什么时候能发现我不在屋子里。”
她并没有自虐的喜好,双脚被冻的冰凉,站起身时踉跄一下。
谢冯笙眼疾手快,将她接住,毫不犹豫弯下腰,一条胳膊穿过麦穗的膝弯,将她拦腰抱起。
“哎!”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麦穗惊呼一声,为了平衡身体,无意识抬手勾在他的颈后。
“抓牢。”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那双狭长眼眸难得情绪外露。
他在为她担忧。
两人距离很近,麦穗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香。她的侧脸埋在他胸前,步伐动作间,强有力的心跳声穿透耳膜。
黑暗之中,麦穗眼睫快眨几下。
如果可以,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也挺好。
第22章 赐我樊笼
途径客厅, 免不得惊动正在观看春节联欢晚会的宋姨与荣叔。
“这是怎么了?”宋姨扔下手里的香瓜子,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检查麦穗的腿。
她误以为麦穗摔在石子路上, 腿受了伤。
麦穗脸颊泛红, 大脑飞速运转, 试图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不成想,谢冯笙先替她接过话:“没受伤,您继续看晚会吧。”
“真没事?”麦穗身上很干净, 没有明显的湿意与灰尘, 宋姨虽狐疑看向两人, 但内心其实已经相信没发生意外了。
麦穗忙跟着肯定:“我没事,您继续看小品, 不用管我们。”
搭在谢冯笙肩膀上的手动了动,指尖在对方的背上划了个圈, 示意让他将自己放下来。
男人低眸看她一眼, 充耳不闻,脊背挺直步伐从容, 拾阶而上去往二楼。
两人回到主卧,谢冯笙将麦穗放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沉默着取来热水袋加热, 塞进她怀里。
“谢谢。”麦穗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像是藏着说不完的心事。
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
蓝山公馆在中城区,除房价不菲以外,还需缴纳高昂的管理费。居住在这里的人,多半能在某个领域说得上话, 且处世低调,庆祝新年的动静要比其他地方冷淡许多。
巨大落地窗前帘布没有拉, 月色爬上静悄悄的夜,映照着两个相顾无言的人。
谢冯笙长腿弯曲,坐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
他思忖着该怎样挑起话头与麦穗交流,再慢慢将话题引到今夜为何落寞上。
走出书房前,他接听了一通视频电话。
对方知道他已经结婚的事,状态比平时好太多,拉着他东扯西扯聊了一大堆。
最终落点与那日冯成山对弈时一样,希望他能够真正放下心结,同麦穗好好生活。
犹豫,沉思。
心中的天平比最初倾斜更甚。
他已经动摇了。
谢冯笙到底没有选择袒露心声,左不过已经安排好了明日的行程,晚一些也没关系。
麦穗与他一般犹豫踟蹰着。
方才在秋千上,她回想起很多很多往事。谢冯笙带来的悸动,即便深埋心底多年,仍旧鲜活热烈。
用当下年轻人的话来说,人生不过三万天,活得恣意洒脱一些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