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里(35)
作者:东以野
包厢门口探出一颗脑袋,看他们并肩走来, 开心抬起手臂左右摇晃。
“你放心,我一定速战速决,绝对不耽误你们的二人世界。”虞筝握着手机双手合十,信誓旦旦向谢冯笙保证,继而再度挽上麦穗的胳膊, 走进包厢内。
谢冯笙亦跟在二人身后,走进去。
说是合照, 其实虞筝单独摆拍居多,两人只在靠窗的花艺墙前停驻许久。
在她们的对面,隔着一张不知何时抬进来的台球桌,谢冯笙百无聊赖望过来。
麦穗注意到,虞筝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麦穗姐姐,你千万不要因为今天的事情生气。”
“你在说什么?”并非不懂装懂,而是真的不知她为何将话题拐到这里。
虞筝撇撇嘴,小声道:“我喊你过来玩,结果遇到那三个爱搬弄是非的大嘴巴,害你受委屈了。”
“不会。”
不知是不是受到虞筝的影响,坐在谢冯笙身侧之前,麦穗站在距离几步之遥的地方,拿出手机拍了照。
光线幽暗的沙发角,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面容平淡,与周遭热闹的气氛割裂,把玩着手中的烟盒。
在麦穗举起手机,按下快门键的前一秒,他探身在眼前的矮桌上取过红酒杯。
没递到唇边,只握在手中划圈摇晃。
他是真觉得无聊。
走出会所前,还是与岑淮颂碰面了。
彼时长宁下起了雨,其中裹挟掺杂着雪粒。
岑淮颂身边跟着位容貌昳丽的女人,看到茫茫夜色中的细密雨丝,识趣道:“我车里有两把伞,正好可以取来,需要吗?”
“都行。”岑淮颂答的随意,一只手随意插进口袋里,像是听凭对方做主。
女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往旁边麦穗两人站立的位置看了一眼,抬起胳膊将两只手护在额前,转身就要冲进雨幕里。
“诶,一会儿会有负责泊车的工作人员把车开来,我们等着就好。”她这挡雨的动作分明是在掩耳盗铃,麦穗于心不忍,出言劝阻。
女人站在台阶边缘,一侧身体被雨打湿,并未直接退回原来位置,而是回头去看岑淮颂的意思。
岑淮颂不置可否地挑眉笑了笑,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回望过去。
“这个时间段,客人很多。”
这话说出来,女人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表情瞬间变得难堪。她瞥一眼麦穗,用力咬了下嘴唇,跑进了如织如瀑的春雨中。
“看来你的好心,又被人辜负了。”岑淮颂嘲弄一笑,“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没说让她去取。”
足够乖巧,足够懂事,才能在他身边待得久一点,这便是那女人向岑淮颂交出的投名状。
这一瞬间,麦穗觉得自己很傻,为什么同一个错误会犯两次。
早在七年前,她就已经见识过人情世故的冷与暖。
那天也下着雨,同今天的情景没多大差别。她也是出于好心,在被谢冯笙告知会所侍应生会过来解决问题时,试图阻拦那个想要跑进大雨中的男人。
得到的便是一个异样的,带着埋怨的眼神。
此后发生了什么,她已经不大记得,脑海中只剩下岑淮颂奉行的那句至理名言——
风雨不淋富贵人。
哪怕风雨吹进屋子里,总有人前仆后继,挡在他们面前,只为挣一个机会。
或许当事人自己也清楚,这样的举动落在圆桌中央的人眼中,可能只是一个笑话,连当做茶余饭后谈资的资格都没有。
但他们仍然选择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
回到蓝山公馆,宋姨坐在客厅剪窗花,顺便等两人回来。
听到声响,忙放下手中的剪刀与红纸,起身迎上来:“可算回来了,小麦你还在生病,得注意饮食注意。”
宋姨接过两人外套,又说让他们先等着,转身进厨房里忙活。
茶几上,修剪下的红纸边角散落,一旁放着几张成品窗花,麦穗拿起其中一张,伸长胳膊举到闪耀灯光下。
圆形框架里,憨态可掬的小马驹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各有一个朝中央倒立的“福”字,空白部分有树叶花纹填充。
“宋姨还有这手艺,太厉害。”麦穗扭头看向用电脑处理公务的谢冯笙,说,“让她负责照顾饮食起居,真的屈才了。”
宋姨正巧从厨房出来,听到这句夸奖,顿时眉开眼笑:“我就随便剪着玩。听荣老头说你在太和西里有自己的房子,我明天多剪几张,你拿去贴上。哪怕不住人,也该有点过年的气氛,讨个彩头。”
麦穗点头应是。
没多会儿功夫,宋姨将几个青瓷餐盘端出来,招呼两人用用餐。
夜已深,又因照顾麦穗的身体,并没有重口的菜系,平淡易消化为主。
宋姨的专业水准不容小觑,简单的家常菜也做得让人很有食欲,分量刚好足够两人吃到六分饱,不至于积食伤胃。
这一年的除夕,麦穗不再是孤身一人。
一早上起来,麦穗才发现,长宁又下雪了。
宋姨倒是很高兴,说:“春雨贵如油,瑞雪兆丰年,都是好兆头。”
麦穗本想在农历年的最后一天起个早,不成想还是落后一步。
她坐起来时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谢冯笙已经在浴室里洗漱了。
只几个晚上,她便习惯了与另一个人同床共枕,连对方起身都没察觉到。
因为还有视频会议需要开,谢冯笙在衣帽间换好正式的西装,看到麦穗倚靠在床头,有些惊讶:“我吵到你了?”
“没。”被人戳破每天赖床的事实,即便对方不是故意的,麦穗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她抿一口手中玻璃杯的温水,说:“昨天答应了宋姨,要陪她一起包饺子,不好太晚。”
“你困就再睡一会儿,宋姨能理解。”
麦穗将身上的被子掀开,白玉似的脚踩进兔毛棉拖鞋里,站在床尾伸了个懒腰:“不用,我已经睡够了。”
她身上还是那件睡裙,长度只到膝盖下方一点,笔直纤细的小腿裸露在外,如同精心打磨过的白釉,泛着莹润光泽。
勾着领带的手一顿,谢冯笙眸色随之晦暗,喉结滚了滚。
他只放任自己片刻失神,继续手中的动作。
麦穗并未察觉到对方一瞬即逝的异样,将卧室窗帘拉开,头也不回地问:“开完视频会议,还有其他工作要忙吗?”
跨国项目合作就是这样,国外没有春节,自不会考虑太多,将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嗯,还有洽谈会。”谢冯笙道,“明天你有时间吗,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与合作伙伴的饭局都约在年初五以后,麦穗不比谢冯笙这般拼命努力,挺乐意腾出时间休息,给自己,也给手底下的员工。
没有问去哪里,她直接应下:“可以,我明天没有安排。”
谢冯笙先一步出门,去了书房。麦穗洗漱过后,换了干练利落的运动风套装,下楼去到客厅。
庭院内简单修整布置过,热气蒸腾的人工湖面上,漂着几盏荷花灯,随着水纹波动,缓缓前行。
荣叔取来灯笼,指挥着佣人挂上,转身笑眯眯看向麦穗:“小麦,雪天路滑,在鹅卵石路上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麦穗说,“您今日穿的很符合节日气氛。”
大概是耳濡目染,跟在谢冯笙身边的人,做事一贯雷厉风行,如今穿着打扮都出奇一致。
平常多穿黑灰一类的暗色,不想今日,竟然换上一件暗红大衣。
虽说这红近乎与黑,但终究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