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里(15)

作者:东以野


还要自己开车出去。

应该很重要了。

麦穗强迫自己不要多想,躺回床被间,却再也睡不着。

床头柜上,玻璃杯中液体只余两个指节高度,很快冷了下去。

他总是这样贴心,深夜出行前还想着为她倒一杯温水。

麦穗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这种感觉像是被人拿着一根极细的针,在心脏上快速地扎,一下接着一下。

胸口沉闷酸涩,她闭了闭眼,将胳膊搭上去。

翌日清晨。

麦穗收拾好下楼,谢冯笙已坐在客厅沙发上,举起纸质报纸细细看。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都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麦穗识时务,并不过问昨夜何事发生,状似平常,坐在餐桌前用早餐,只在谢冯笙留她时推脱,“我今天先回去收拾。”

谢冯笙没强留,表示自己会在忙完之后过去接她,而后吩咐荣叔载她离开。

通往车库的蜿蜒小路两侧,昨夜还冰冻着的溪水此刻汩汩流动,水面之上冒着袅袅热气。

昨夜她才说要搬来这里住,今早冰面便已了无踪迹,取而代之是漂浮在上的几捧睡莲。

耳膜在震颤,心脏在跳动。

或许对谢冯笙来说,这只是微不足道用来哄人开心的小把戏,但不可否认,在那一瞬间,麦穗的胸腔被一种翻腾涌动的情意填满。

他们遇见彼此,如同前往一片沼泽地。

明知会越陷越深,仍旧愿意冒险一试,去赌那千万分之一的可能。

哪怕深陷桎梏,在即将没入淤泥的前一秒,他们握住了彼此的手,也会挣扎兴奋大喊一句。

我还是赢了。

在麦穗的要求下,荣叔驾驶着迈巴赫,停在距离清远茶楼五百米远的位置。

她礼貌道别,下了车,将身上的大衣拢紧。

对于新住所有自己能穿的衣服,麦穗并不意外。

谢冯笙选择留她过夜,必然做好了万全准备。

头脑风暴肆虐,并没有影响到她脚下的动作。

麦穗步伐迅捷,没两分钟便踏入清远茶楼正门。

满室茶香扑面而来,让人莫名放松。

从前麦穗来得勤快,侍应生基本都认识她,后来有了得力帮手,她便时不时想要偷懒,只让茶楼经理将需要看的资料用邮件发给她。

如今侍应生也换了一批,只剩极少一部分对她有印象。

经理赶来时,麦穗正端坐在茶桌前,听对面的侍应生向她介绍推销,讲述各类茶叶的口感特点。

来人哭笑不得,将侍应生打发出去:“这是老板,她比我懂得都多,哪里需要你解释。”

“讲的很好,帮我包两块方才讲过的茶饼,算在你的业绩里。”麦穗笑笑,说完这话才让她出去了。

“挺不错,找来的侍应生都这么专业,看来以后我都不用来了。”麦穗伸了个懒腰,从旁边抓来一只抱枕,垫在腰后慵懒靠上去。

“你今年来了几趟,再减少就不用来了。”经理将手上的资料递过去,“刚做完年终汇总,你看看。”

麦穗将文件夹翻开,一眼便瞧出问题所在,“茶叶总销售额上涨,汇总利润反倒降低了。”

经理熟练拿起茶具冲泡,边为麦穗斟茶边解释:“因为每日都有茶点的亏损,我们用料要求严格,成本上去了,还没卖出去,亏得就更多了。”

麦穗抿一口茶,问道:“是时候推陈出新了,你怎么想的?”

“目前想到的是控量,每日限定茶点份数,但这就要与你最初的要求相背了。”

其实经理也很迷惑。

在被麦穗高薪聘请过来时,要求只有两个,一要保证茶楼正常运作,二要保证不论今后销售策略计划怎样制定,招牌茶点必须永远不限时不限量供应。

这招牌茶点的确是独门秘方,但味道属实奇怪,否则竞方茶楼也不会明明参透配方,也不制作售卖,实在是大家都只尝个新鲜,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将它的奇特口感威名远扬。

“那就再想其他办法,你知道的,这是我聘请你过来前提到的主要要求之一。”

经理叹了口气,颔首表示明白。

敲门声响起,方才的侍应生立在门后,手上端着托盘,里面放着精致茶点。

经理瞧见,暗自咽了咽口水,撇开眼不再去看,将眼不见心不烦这句话贯彻到底。

“尝尝?”麦穗捏起一块茶点放入口中,向经理发出邀请。

“别!我到现在都能回想起它在我嘴里的味道,太酸了。”经理撇撇嘴,视线落在这道绿茶西梅饼上,接连摇头拒绝。

麦穗冷哼一声:“不懂品味。”

到底是谁不懂品味,经理看在眼前这人给自己发薪水的份上敢怒不敢言。

麦穗并未在此待太长时间,临走前又让侍应生帮她打包一份绿茶西梅饼,经理表情一言难尽。

目送她离开后,经理颇为怀疑地拿起一块茶点,轻轻咬下一口,几秒钟后,猛地灌下一大杯茶水漱口才算完。

从清远茶楼出来,手上多了个食盒,麦穗的思绪也跟着越飘越远。

她并非口味清奇,也知道绿茶西梅饼担当不起茶楼的招牌。

但她想要找到一个人,除了目前供奉在寒山寺正殿之上的佛珠,这份茶点是唯一的有用信息。

茫茫人海,这种行径恍若大海捞针,永远望不到结局,看不清尽头。

在外面闲逛一圈,随意找了餐厅用过午餐。

下午两点,麦穗慢悠悠走回家。

只是一天没有住人,她竟觉出几分冷清,又或者说,不习惯空荡房间内只有她一个人。

坐在沙发上休息半小时,麦穗起身将行李箱取出,开始收拾自己的日用品。

她只带了当季的几件衣服,冬天衣料厚重,两个行李箱才堪堪装下。

天暗得很快,麦穗来到露台,对面楼栋似乎预定好一般,在这一瞬间次第亮起,像是浓墨中掺入的粒粒碎金。

那是不属于她的万家灯火。

这一刻,门铃响起。

麦穗受惊般打了个冷颤,把露台的门关闭,转而去往玄关。

门开了。

男人身姿挺拔,门口光线被遮住大半。他眉眼坚毅,看向她时,流露出与平日虚假慈悲面不同的真实温柔。

他说:“我来接你回家。”

第11章 赐我樊笼

“……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忙完公事,顺路来接你。”谢冯笙侧了下身,径直迈进去,“行李收拾好了吗?”

麦穗点头:“差不多,那边两个行李箱是要带过去的。”

将各个房间的门窗锁好,断水断电,她重回客厅,却见谢冯笙站在露台。

他背对着她,一身黑的打扮近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男人听见声音回头,麦穗这才发现他的指间夹了一支点燃的香烟。

猩红火光闪烁,淡淡烟雾缭绕,他的背影孤寂落寞。

拥有绝大多数人穷极一生都无法得到的财富,权势地位亦不容小觑,这样的人也会难过吗?

“你有心事?”她问谢冯笙,语气疏松平常。

“没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

麦穗没追问,而说:“我整理好了,现在就要走吗?”

“你还有其他的事要忙?”谢冯笙恍若失去痛觉,徒手用指腹将烟掐灭,声线平缓,与往常一样温和。

麦穗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张了张嘴,终究没把劝慰的话讲出,只说:“我原本想着去清远花汀一趟。”

“今天一定要去?”谢冯笙罕见地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问了这样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那她该说一定要,还是该说也可以明天。

犹豫的空白期,男人出言解释:“外公从麦城过来,现在已经在家中,他想见见你。”

“什么?”

麦穗一双狐狸眼睁得老大,表情满是惊诧,她一度怀疑自己的听觉出现什么偏差,不确定地复述一遍:“你外公,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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