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照青苔上(24)

作者:文托林


“可是动手的是你呀,我什么也没做。”甜甜也恢复了自己的神智,开口就反驳李昱迟,“我只是感受到了极端的屈辱和愤怒,才不是你说的冲动呢。”

“哎呀你这过河拆桥的本领见长啊。”李昱迟听声立马调整了下坐姿,一本正经地挑衅道,“有种你出来单挑,别躲在里面就知道共情!”

“我就不!”

“喂喂喂,”万川被突然自言自语的李昱迟吓了一跳,拿笔敲了敲他的肩头吸引他的注意,继而上下打量不太正常的小舅子,苦口婆心道,“你能不能听话些不要给我增加工作量,怎么还演上了?你姐姐不是说甜甜是你女朋友吗?怎么,藏在心里只能做梦的时候见一见的女朋友啊?”

李昱迟惊着了,他是没料到姐姐居然把这事都告诉了万川,内心突然涌起一股“背叛感”。他瞪着换了一张“八卦”嘴脸的姐夫,摆出更加无赖的神情说:“对啊,怎么了?和我姐结婚之前,你敢说你没有梦中情人吗?姐姐常说的一句话就是 ‘天下男人一般黑’,你我都一样。”

万川笑出了声,无语地摇摇头后说:“你和我能比?我起码还娶上老婆了,你呢连书都读不好,还敢和我叫板。你现在还只是一张白纸,但不要以为年轻就可以在白纸上乱画。你要知道这些都会记录到你的档案里,跟随你一生,做人要谨慎。”

大人还有一种能力,就是能瞬间将玩笑话无缝衔接成说教。李昱迟习惯了,不抱怨什么,至少他头脑清醒知道万川是真心实意地为他的将来考虑。

“那你相不相信我身体里住着一个女孩子?”

他不太确定自己执着追问的意义是什么,但就像是刘思彻最开始说过的,如果他本身认为这不是异象,那么他就可以说出来,尝试着让别人相信。而且他有不得不让姐夫相信的理由,因为他需要姐夫的帮助。

万川一个“不”字都已经到了嘴边,看到李昱迟坚定的眼神后硬是化成了叹气,坐正身子同他面对面,问:“她为什么会到你的身体里?为什么逼你共情,让你出手伤人?”

“这也是我最近在解决的问题。”李昱迟不管姐夫的态度如何,目前能得到他正面的尊重已经很满足了。于是他趁胜追击,“姐夫你能查到好几年前,甚至十几年前的人口失踪案吗?”

“我刚刚说了什么?”万川扶额,“我是不是说了不要增加我的工作量,我再这样下去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赶上猪年出生。”

办公室现在只有李昱迟和万川两人,所有的话不需要小心地说出口。更何况眼前的是自己十分信赖的人,不管是他的职业也好,还是他一直以来的人品,李昱迟想能够托付的只有他了。

“我怀疑她在很小的时候被拐卖了。”

“什么?”

魔幻的事情就这样在万川跟前发生了,他听着李昱迟讲述前因后果,试图从他的微表情和肢体动作中判断这孩子是不是生怕回家后被亲姐揍正在卖力地演戏。可观察下来他只觉得自己身为警察不应该带着偏见听小孩说的话,尤其是如此信任他的李昱迟。

“凭你这几句像是梦话一样的线索,我们很难查。”最后,万川给出一句相当泄气的话。他看了眼李昱迟,转动了下手中的笔,“但可以试试。我只能说尽力,查不到结果你也别生气。”

“不会。”李昱迟高兴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兴奋地朝姐夫敬了个完全不标准的礼,“谢谢警官!”

赶巧,这会儿同事走了进来,看到这滑稽的一幕直笑万川:“干嘛呢,这么早就培养接班人了啊?要怂恿你的小舅子考警校啊?听我一句劝,当了警察会后悔的。”

“为什么?”李昱迟惊讶地转身追问。

身上穿着夏执勤服的民警酒窝很深,声音也很高亮:“不为什么啊。我进来之前师姐师兄都是这么和我说的,当了警察后悔一时,不当后悔一辈子。”说完,冲着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丢人的万川挥了挥手,“下午什么时候去检察院,带上我。”

“差不多三点的时候。”

“好的。”

简短的话语结束之后,那个民警便急匆匆地下楼办案去了。李昱迟重新坐下,这才想起了还在等着自己的同学们,欲走又留下。

“我觉得单春的叔叔有点奇怪,那个跑出来对质的男人也很奇怪,说什么村子里的人怕单正,可他不怕……明明认识,单春却摆出一副并不是想让大家知道那人是自己叔叔的姿态。总之每个人都好像有点问题,包括邓老师……不然姐夫你都查一查?”

“你怎么事这么多?操心操心自己好不好?我已经给你姐姐发信息了,她过会儿就来接你。”万川整理了下手头的案卷,无情地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嘱咐李昱迟,“下个星期不是要考试了吗?好好准备。”

李昱迟沉浸在自己各种没有证据的怀疑中,回想起那画面,每一帧都觉得古怪。他跟着万川回到了大厅,在见到刘思彻等人迎上来的时候,他问了甜甜一句——

“到底那时候的屈辱和愤怒来自于谁的身上?”

一时间,甜甜也被问懵了。负面情绪来得过于迅疾、猛烈,她接受到时就已经深陷其中,哪顾得上去区分具体是由哪个人产生的。

不过经李昱迟这么一问,她也不禁怀疑了起来。细细回想,那股长久隐忍之后爆发的愤怒和叫嚣着“我可不怕你”的矮壮男人的性格确实不太相符。

所以是谁呢?

“怎么样?”刘思彻望了眼只留下英俊潇洒背影的万川,上前询问李昱迟,“你姐夫没揍你吧?你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

李昱迟在心里和甜甜的想法不谋而合,可惜此时无法得出确切答案,只能作罢。扫了眼都用十分担心的目光注视自己的同学们,他摊手笑道:“这可是派出所,我姐夫就算要教训我,也得回家得到我姐姐批准后才能弹我一个脑瓜崩。”

说完这番话,他见单春松了口气,不自觉地跟着她一起,大概是内心满足又欣慰。付出好心不被理解,不被接受是常事,但只要得到一点点回馈,哪怕只是很微小的表情都能令人雀跃不止。

“你没事就好。”陈伽雯满脸不轻松地说,而后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忍不住催促道,“那我们走吧。待在这里我宁愿回家做十张试卷。”

刘思彻看着认真的陈伽雯,匪夷所思地问:“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让我分分钟窒息的话来?”

“还是十张数学模拟试卷。”陈伽雯面不改色地补刀。

刘思彻立时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嘴里碎碎念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几个人被刘思彻搞笑的样子给逗笑了,就连单春也松懈了嘴角笑了笑。李昱迟本想趁着气氛融洽再多问单春一些细节,但纯粹出于不想破坏大家的好心情,中途犹豫了一下。

岂料,这犹豫之后就彻底失去了机会,他眼看着李姗姗径直来到他跟前,冷酷地揪起他的耳朵。

“你有没有哪里伤着?被你打的人还活着吗?”姐姐不愧是姐姐,开口就是暴击。

李昱迟嫌把小事说得如此严重的姐姐,四下看了看,挣脱魔抓之后低声说:“别大惊小怪的,我这小拳头能打死谁啊?不过,挨打的是她叔叔。”

李姗姗转身,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单春,忙道歉:“对不起啊,你叔叔还好吗?”

“他已经走了。”单春轻声说。

“走……走了?”李姗姗顿时大惊失色,回头目瞪口呆地望着李昱迟,然后“啪”地打了他的脑瓜子一下,怒吼,“你疯了是不是!”

李昱迟真是丢脸到想挖地洞,情急之下抓住姐姐再一次想要打他的手,好笑又好气,就差没给她跪下解释:“就是单纯的走了,不是死了!她叔叔好着呢,出派出所的大门还是开着豪车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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