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正常。”陈洵将那天在体育办公室听到的老师间的对话复述给钱茂听，之后深呼一口气，说，“我觉得纪廉他爸的尸体，很可能就被埋在这棵银杏树下。”

钱茂闻言眯起了眼：“你觉得？”

陈洵想到纪廉望着银杏树出神时的模样，欲言又止，最后道：“对，我觉得。就凭这张照片，就凭这些被翻过的土，时间也和纪廉爸爸失踪的时间吻合，就这些，不够吗？”

“够吗？”钱茂神情遗憾地摇了摇头，说，“不够，陈洵。就凭这一张照片，你让我怎么说服局里，批准我在学校里挖地三尺，找一具七年前可能埋在这的尸体。”

“那……”

“那还得找到更多证据。”钱茂顺着他的话接道。

陈洵急忙说：“有！”

他将昨天周芳那句奇怪的话讲给钱茂听。

钱茂听后打量他一眼，缓缓将头点了点，“但是……”顿了顿，他说，“陈洵，还不够。你也该知道，这些都不能成为证据。就算周芳真犯过事，你怎么证明她犯的是这起案子？”

陈洵一时陷入了沉默。

钱茂看他垂着头盯着地，许久不说话，打开一个汉堡盒子，递到他面前。

“来，吃点。”

陈洵没做声，接过汉堡，刚咬了一口，钱茂手机便响了。

钱茂接起手机，听那头说了两句，立马站起身来。

陈洵见状放下汉堡，跟着起身。

“钱叔，怎么了？”

钱茂看他一眼，冲他摆摆手，对着手机说了句“马上来”，之后挂断了电话。

“我得走了。”

“是不是出事了？”陈洵连忙跟上两步，追问道，“跟失踪案有关吗？”

钱茂回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陈洵眼看着钱茂快步走出麦当劳，消失不见，坐在椅子里缓了会儿才起身，跟着出了店。

钱茂接到队里小马打来的电话。不久前，市里发生了一起死亡案件，死者是他们最近正调查的嫌疑人蔡兴的妻子。

回到警局，法医告诉钱茂，案件初步判定是自杀。死者用长14厘米的水果刀刺穿了自己的颈动脉，血喷了一地。能够做到如此精确，大概也因为死者生前有过近十年的护士工作经验。

蔡兴作为家属也被带到警局做了笔录。但因为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钱茂并没有就这个案子过分刁难他，小马协助记录，钱茂也提醒他证据不足，不要打草惊蛇。

踏进警局，蔡兴浑身止不住的战栗，一时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从十年前那个夜晚开始，他曾多次做过这样的梦，梦见自己坐在警局里，面对警察的言行逼问，试图掩藏自己的罪行，然而错漏百出，前言不搭后语。

最离谱的一次，他梦见自己像疯子一样戴着手铐跳上桌子，嘴里吼着“奔流到海不复回”，叫着“轻舟已过万重山”，喊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然而现实是，畏罪的紧张感令他下一秒就快尿裤子。

“蔡老师，你知道你的妻子为什么会自杀吗？”钱茂问。

一旁的小马低头拿起笔开始记录。

蔡兴的双腿微微打颤，仿佛有东西陡然压住他的胸口，阻止了他的正常呼吸。他沉默地摇头。

“她生前有表现出自杀倾向吗？”

蔡兴依然摇头。

“她自杀的时候，你没在家里，”钱茂问，“你去哪儿了？”

“我……”

反复了几遍，蔡兴低下头，闭了闭眼睛。

“我去了趟学生家里。”

“那个学生叫什么？”

“葛佳。”

“两个字怎么写的。”

小马递出纸，蔡兴双手颤抖地在纸上写下了葛佳的名字。

“你们师生关系很好吗？”钱茂问。

“以前我看她家庭情况比较特殊，就对她比较照顾……”

“你去她家做什么？”钱茂问。

将纸递回给小马后，蔡兴回：“她打电话来说害怕，像是有危险，拜托我过去。”

“你去了，然后呢？那学生发生了什么危险？”

“……没什么危险。”

“那她为什么要打电话喊你过去？”

蔡兴没做声。

“你去到她家后，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两人说了些什么？”

蔡兴把头越埋越低，嘴唇煞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时一个警员敲了敲门，示意钱茂出去，钱茂同小马交换了个眼神，关门出去后，警员告诉钱茂，他们发现死者在生前两小时收到了一条彩信，手机号是黑号，谁用的暂时没查到。

钱茂接过手机看了眼，发现黑号发来的彩信照片正是蔡兴和周芳，两人赤身裸体躺在床上。看角度推测，照片是周芳趁蔡兴不注意偷拍的。

“技术部的发现这部手机里也安装了‘X卧底’。”警员道。

钱茂闻言皱起眉。

警员之所以说“也”，是因为早在之前调查刘贤武被杀案件时，技术部的人便在刘贤武的手机里发现了这款病毒软件。

之后不久，在审查闫烨和周芳时，警方又在他们两人的手机中发现了这款病毒软件。

“X卧底”是近几年突然出现的一款手机病毒软件，从泰国传入我国，原名叫Flexispy，“X卧底”是软件汉化后在中国使用的名字。

早在2006年，就有相关媒体报道了这款热门软件，并且还采访了相关科技公司。但科技公司人员认为，这款软件并非木马病毒，因为它不会自动安装，必须有人去进行安装与设定，而且也不会自行复制，一个安全码只能用于一个手机，并且该软件也可以完全删除掉。

然而，目前这款软件被国家信息产业安全部门列为“间谍软件”。

多个网站也在专门售卖“X卧底”。

“X卧底”只能通过智能手机进行监控操作，利用手机拨打或接听时在手机后台自动开启“三方通话”功能，从而达到监听的目的。在被监控手机收发短信的同时，再发送一个到“X卧底”的操作平台上。

不过，该软件必须安装在手机上才能生效，且所谓的监听也并不准确。虽然“Ｘ卧底”有远程听音的功能，但只能监听环境音，并非监听通话。监听环境音的功能，则是通过软件激活安装在手机里的麦克风来实现的。

2006年，这款病毒软件出现时，传播和使用这款软件还未被定性为违法犯罪。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相关法律的制定却存在一定的滞后性，以致出现了监管空白。但如果在商业谈判中使用这种手段来获取商业情报，还可能被认定为窃取商业机密，涉嫌犯罪。

除开刘贤武，周芳和闫烨的职业似乎并不具备什么刺探商业情报的价值，但他们都前后被装上这款病毒软件，钱茂有了大胆的猜测。

“这部手机里也有‘X卧底’？”

“对。”警员点头，“技术部的说病毒就是这张合照的彩信链接里带的。死者点开彩信后，后台自动安装了病毒软件的安装包。”

蔡兴一时没做声，片刻后安排他去查清楚那个黑号。

年轻警员立马应了声：“好。”转身正要走，钱茂又喊住他。

“盯着点高国伟，”钱茂看着他，说，“查下他的手机是不是也被装了这款病毒。”

在得知高博是破坏了陆港中学监控的人后，钱茂调查了高博的父亲高国伟，结果意外发现，1998年到2003年这五年，高国伟竟是闫耀生工程队的一员。

“高国伟？”警员脸上露出恍悟的振奋表情，“明白。”说完小跑着离开了。

钱茂回到审讯室，举起黑着屏的手机给蔡兴看。

“蔡老师，这是你老婆的手机吧？”

蔡兴盯了几秒，点了下头，“应该是。”

“嗯。”钱茂收回手机，说手机暂时要放在局里，并没有将手机中的照片给蔡兴看。

他知道，蔡兴看过照片后，必定会认为给妻子发照片的人是周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