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她又用自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那头响起疑惑的中年男声，“葛佳？”

“蔡老师。”葛佳低怯地开口，“我现在很害怕。”

蔡兴睡眼惺忪地躺在床上，听她这么说，立马从床上坐起来。

“怎么了？”他问。

动作惊动了身旁的妻子，对方睁开眼，神情漠然地背对着他，没说话。

蔡兴满心以为她还睡着，耳朵紧贴着手机，小心谨慎地问：“葛佳？怎么了？我在听。”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葛佳嗫嚅着，语气几乎快要哭出来，“我现在真的好害怕，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我……”

“你现在在哪儿？！”蔡兴迅速揭开被子起身。

“我在家。”葛佳回。

“你家？好，我马上到。”蔡兴穿上衣服，挂断了电话，正要出门，女人开了口。

“你要去哪儿？”

蔡兴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对上妻子冰冷的双眼，心虚地解释：“是我的一个学生，她家境比较特殊，现在就一个人住，刚才打电话给我，好像有什么事，我得赶去看看。”

女人合上眼，无望的双眼淌下泪来。

“你可真是个好老师。”

蔡兴张了张嘴，最后没再多说什么，匆匆离开了。

车在出租屋前停下，蔡兴冲上楼，用力拍门，直到葛佳打开门，看到她并没有大碍，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蔡兴这才松了口气。

“葛佳，出什么事了？”

“蔡老师，你先进来吧。”葛佳让开一步。

蔡兴没做迟疑踏进屋里，之后看着葛佳关上门。

“你刚在电话里说什么害怕，到底是什么事？”

葛佳笑着在沙发上坐下来。蔡兴望着她，一时有些困惑。

“我很害怕，知道了一个秘密，不知道要不要把它告诉给其他人听。”

“什么秘密？”蔡兴在她身旁坐下，问，“你可以大胆地告诉老师。”

“我真的可以告诉你吗？蔡老师？”葛佳问。

“当然。”蔡兴说，“快说吧。说出来就不用一个人承受压力了，老师也一定会为你保守秘密。”

葛佳笑笑点点头，说：“是我的一个朋友。她发现她妈出轨了。而那个男人，他是个老师，道貌岸然，分明有家室，却还跟她妈纠缠了好多年。”

蔡兴体贴关照的神情转瞬变作惊恐，整个人僵坐着，动弹不得。

“后来，我的朋友因为患上抑郁症自杀了。而那男人的妻子怀了孕。可他还跟我朋友的妈妈在一起。我好讨厌那个男的，我在想，要不要把他出轨的事告诉他老婆。”

蔡兴猛地站起身来，吼道：“你敢！”

他一把将葛佳从沙发上扯起来，又将她狠狠摔在地上。

“为什么要生气呢，蔡老师？”

葛佳撑坐起来，脸上依旧挂着笑。

“啊，你已经猜到了啊？我说的那个男人，就是你啊。”

“我没有！”蔡兴矢口否认，登时涨红了脸。

葛佳盯着他看了片刻，仰着头大笑。

“你的老婆孩子，他们要是知道你在外面是这样，该多难过啊……”

“别胡说八道！”蔡兴怒吼道。

葛佳不为所动，不紧不慢地说：“蔡老师，就算我今天答应你，不说出去，你的老婆就不会知道了吗？说不定她早就知道了。你的孩子，学校其他的老师，他们也许也早就知道了，只是没告诉你而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是语文老师，难道不懂这个道理吗？纸能包住火吗？你怎么比我这个小孩子还不懂事……”

“我叫你闭嘴！”

“其实你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对吧？”

葛佳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继续用言语切割着蔡兴。

“你也知道，从跟闫苓的妈妈发生关系时就错了。可你既贪色，又没有胆子为自己的错误负责，所以只能在我面前这么虚张声势。”

“闭嘴！闭嘴闭嘴！”

蔡兴抽出桌子架子上的水果刀，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指向她。

“是周芳勾引了我！周芳是个不要脸的婊子！臭婊子！！”

“闫苓的妈妈是婊子，你又是什么呢？你在酒店宾馆里搂住她的时候，你跟她发消息，说想她的时候，你又是什么呢？你……”

白光一闪而过，葛佳只觉得额头处一阵刺痛，之后有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眼角缓慢淌下来。

鲜血滴溅到白色瓷砖上，留下一小滩触目惊心的红。

葛佳仰起头，目之所及变成一片红，她的嘴角仍保持着微笑。

“你弄伤了我，我要报警。”

蔡兴握着刀子，浑身颤抖，如梦初醒。

“对、对不起……”

他扔掉水果刀，脚步摇晃着走到葛佳面前，垂下头，“扑通”一声双膝跪到地上，鼻涕眼泪不断涌出来。

葛佳笑着问他：“当初为什么不安分地做个好爸爸呢？”

“对不起，对不起……”

“回家跟你老婆孩子道歉吧，他们才是无辜的。”

葛佳站起身，拾起地上的刀。

“时间不早了，蔡老师，回家去吧，你的老婆孩子还在等你回家呢。”

蔡兴绝望地仰望着她。

“放心，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作为报答，麻烦好好反省你曾经犯下的罪，只有出轨这件事吗？看看这血，”她伸手将额头的血抹下来些许，递到蔡兴眼前。

“不觉得熟悉吗？你已经忘记了吗？”

说完，她走到门旁，拖鞋踩在地上，发出“哒哒、哒哒”的轻快声响。

门打开，眼看着蔡兴失魂落魄地离开，她关上门，转身走回客厅。

她拿起刀子，在手腕处比划了下，将它扔进了垃圾桶。

伤人的垃圾唯有安分呆在垃圾桶里，才是真正安全的。

回到家，在家门口站定，蔡兴迟迟没进门。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后，他终于鼓起勇气，举起钥匙，正要开门，手机突然响起。他松开门把，转而掏出手机。

来电人赫然显示“刘贤武”。

一瞬间，他的身体抖得仿佛狂风中的树叶。

铃声持续响着。

蔡兴颤抖着按下接听键。

那头响起经过处理的机械女声。

“……您啊，我的父亲，在那悲哀的高处。

现在用您的热泪诅咒我，祝福我吧，我求您。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没有感情的机械女声一字一顿地将整首诗念完，电话断了。

蔡兴举着手机愣在原地。

许久，他失魂落魄地扶着墙开锁，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进屋，换上拖鞋，关门，上楼，进到卧室，紧接着被眼前的景象彻底击垮。

月亮悬在无云的天幕上，和过往任何一天没有分别。

屋外的路灯照进这户人家，照在女人高高隆起的腹部，照在她身下凝固的血泊，照在她手中的刀刃，照在她无名指的婚戒上。

第74章 《夏日男孩》（4）

“钱叔，看到我发你的那张照片了吗？”

约了见面时间，赶到那天去过的麦当劳西图澜娅餐厅后，见到钱茂，陈洵还未坐定便问道。

“嗯，那张照片怎么了？”钱茂将点的吃的推向陈洵，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边吃边说。

陈洵摆摆手，急切地将手机拿出来。

那天在网上查到新闻照片后，他将合照下载下来，存在了手机里。

“你看。”

陈洵点开相册，将合照放大，举到钱茂面前。

“没错，”钱茂点头，“的确是刘贤武。”

“不是，”陈洵又指了指照片，“钱叔，你注意看照片上的银杏树。”

“树？”钱茂按他说的看向人群背后高耸入云的大树，问，“怎么了？”

“地下的泥被动过。”

钱茂看他一眼，摸着下巴点点头，说：“围栏也是新的，应该是为了迎接市委领导新装的。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