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夜(33)

作者:水一间


“对啊!”

……

诸如此类的话,传到陈洵耳中。将别人口中想象出来的纪廉,同他所认识的纪廉作比较,这其中的差别十分奇妙。

大家眼中的纪廉高冷得连脚都不愿意抬,可他却见过一个相比之下鲜活得多的纪廉。

当然,纪廉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或许只有葛佳最清楚吧。

陈洵想到两人童年的遭遇,郁结的情绪笼聚在胸口,呼吸无法宽畅。

跳远结束后,纪廉压了压鸭舌帽,再次撑起伞,站到一旁。

全部运动员试跳结束后,纪廉的成绩没能排进决赛。这结果在所有人预料之中。

高智商是天生的,但人体肌肉可不是一出生就自带的,公平地遵循了“用进废退”原则。纪廉在鲜少运动的情况下能跳出六米多,已经令人惊诧了。他在众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踏上台阶。林达坐在陈洵左侧,于是他在陈洵右侧坐下。

“跳得可以啊。”陈洵朝他比了个赞。

“对啊,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林达说,“我也只能跳六米左右。我还经常打篮球呢。”

纪廉看他一眼,没说话。

陈洵连忙接上话:“班长,你怎么这么菜,我就能跳七米二。要不是我腿没好全不能上,我肯定给我们班拿个第一回来。”

“你是体育生嘛。”林达冲他笑笑,之后见纪廉依旧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挪了挪位置,离两人坐远了些。

陈洵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回纪廉,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运动会结束,放学时间难得提前到了四点。

陈洵去车棚取了玫红色的永久牌自行车,准备载纪廉回家,然而刚骑出去不过一米就感觉不对劲。

他从车上下来,蹲下身细看才发现,车胎不知什么时候瘪了。

“这老古董果然还是不经用啊。”陈洵按了两下车胎,站起身冲纪廉道,“看来今天咱们只能走回家了。”

纪廉看了眼轮胎,说:“没事,时间还早。”说完就朝校外走。

陈洵推着车跟上,到了车水马龙的校门口,无意在人群中望见了两个女生,其中一个像是葛佳,另个女生看着同葛佳一般高,但瘦的厉害,佝偻着背,穿着平时的衣服,没穿校服,侧脸看着并不认识。

陈洵目送她们并肩穿过马路,走去对街,身影很快混入车流人群,难觅踪影,回过头来。

“纪同学,你知道闫苓么?”

纪廉沉默了几秒,说:“知道。”

“因为这次的凶杀案吗?”

“不是。”纪廉摇头,说,“因为葛佳。她们是初中同学。”

“闫苓也是开晨中学的?”

“嗯。”纪廉说,“她初中跟你一个班。”

陈洵猛地停下车,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有吗?!”

纪廉点头,说:“有。”

陈洵呆立在原地许久,终于明白白雁提到这个名字时,自己感到熟悉的原因,但努力回忆,除了名字似乎有些印象,脑海中再没有关于这个女生的任何记忆。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

“我那会儿经常翘课去泳队训练,只跟班里几个一起打球的男生熟,很少跟女生说话。”

说完他想起葛佳,低了低头,推着车走快两步。

“我们学校上一任校长,中秋那天被人给杀了,你知道这事么?杀他的就是闫苓的哥哥。”

陈洵把听来的细节都说给了纪廉听。

“具体的林达说他今晚会再问他爸。要是他问清楚了,我再告诉你。”

说完他见纪廉只是沉默着半低着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猛地伸出手。

原本想趁纪廉不注意,顺势揭下他的鸭舌帽,谁知鸭舌帽只带动了些头发被掀起,之后却像被黏住了一般摘不下来。

纪廉因为他的拉扯微微皱了下眉。

陈洵连忙将帽子轻轻放回纪廉头上,凑近他的脸朝帽子里望。

“你在帽子上粘胶水了?”

纪廉闻言停下来。

陈洵眼看着他伸手在帽子里拨拔了几下,鸭舌帽前半部分剥离了头发,之后又在后脑勺的位置几下轻微地扯动,鸭舌帽整个被脱了下来。

他将帽子递到陈洵手中。

陈洵看到别在帽子内沿的黑色发夹,终于明白过来。

“哦——我说呢,你刚才比赛跳远的时候帽子怎么不掉,原来是用发夹卡住了。”

他笑着用胳膊肘捅了捅纪廉的臂膀。

“纪同学,没想到你心还挺细啊。这应该挺费事的吧,你什么时候弄的?”

“葛佳帮我卡的。”

陈洵愣了愣,之后“啊”了声。

“怪不得。这发卡不像你会有的。”

纪廉没说话。

“还是女孩子心细。为了不让你晒到太阳,她也算费尽心思了。比我妈照顾我都周到。”

夸完不知为何,陈洵心中某个地方仿佛皮球泄了一点气,突然空了一小块。

他将头扭向一边,抬头陡然看到还悬在半空中的太阳,感受到阳光的微热,这才反应过来,忙将帽子递给纪廉。

纪廉接过帽子戴回头上,动作间,陈洵看到了他脖间泛起的一小块红疹。

“你的脖子怎么了?”

纪廉没回应,继续走。陈洵伸手拉住了他的校服衣领。纪廉被迫停下来。

“你这是晒了太阳过敏了?”陈洵问。

纪廉没说话。

陈洵将他的校服往下拉了些,纪廉常年不晒日光的苍白肌肤上出现了几块大小不一的红疹,对比下触目惊心。红疹周围也是粉色的,也不知道是否还会蔓延。

陈洵松开手,看着纪廉冷淡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你不是已经裹得很严实了吗?怎么还会过敏?”

纪廉没说话,将衣领往上提了提,自顾朝前走。

陈洵逐渐落在了后头,想了会儿,调转车头,从纪廉身后绕过,站到他身侧有太阳的一边。

他从篮子里拿出纪廉刚才撑的伞,撑开后侧举到纪廉头顶。

“明天你还有一项50米跑是吧?”

纪廉侧头看他。

“你别跑了。换我来。我明天就去跟张清说。”陈洵说。语气听来没有商量的余地。

纪廉听后没说话,望向远处,许久,问:“得了抑郁症是什么感觉?你能想象么?”

话题的转换令陈洵一愣,他认真想了会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可能和溺水的感觉差不多。想要呼救却喊不出口,想要浮出水面又找不到借力的支点。”

“那她会想不开寻死么?”

“寻死?”陈洵心里沉了沉,把老旧的自行车蹬得飞快,说,“应该不至于吧。”

纪廉没再说什么,仰头去看,五点过半时的天空,招摇的阳光已然式微,昏黄的光隔着云层落下来,没了多少温度。

送纪廉到家后,陈洵一手推着自行车慢悠悠走回自己家,另只手握着手机,在搜索栏中输入了“多形性日光疹”几个字。

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了解纪廉的病,然而看后依旧一知半解。

特别是当他看到有关症状的描述后——

“……多于日晒后两小时至数日见局部皮肤呈皮肤烧灼感或痛痒,数日后发疹……”

依照百度上查到的,纪廉脖间的红疹该在他晒后过几天才出现。可按照实际时间推算,从纪廉参加运动会接触到日光到他发疹,不过三四个小时。

陈洵疑惑了片刻,没再细想下去。他的关注点在于“皮肤灼烧感”和“痛痒”这两段形容上。那感觉想必很难受。陈洵想。单就被蚊子咬了口,痒起来也令人心烦。

可他问时纪廉却否认了。应该是为了不让他担心才这么说的。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手头有没有药。如果严重的话应该去医院的。

陈洵胡乱想着,点开同纪廉的聊天框。

“纪同学,你有没有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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