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香岸(82)
作者:四润
余稻香不在意世人对她的非议与诋毁,说她与余米香蛇鼠一窝她也无所谓,因为就结果而言,她们算是殊途同归。她只是担心,再呆下去会身不由己。
此事被薛家得知,若他们要这个孩子,那肯定不会放人,薛稷藏必将坚定地站在她这边,老薛总呢,为了这一丝的血脉,也不得不向她这个「妖妇」妥协,薛老太太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要是如此还算好,怕得是那家人容不下这小孩。彼时潘海阔说那位女士病发是因为胎死腹中受了刺激,并非信口雌黄。
潘海阔差点有个妹妹,说得是因为先天不足没有保住,谁知道是不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再加上后来知道了是个女孩。
按坊间的说法是他家男女平等,但余稻香仍心有戚戚:歪歪如果是个女孩,就算最后能平安降生,会不会也像余稻香一样,从小被人踢皮球,从石小满变成余稻香,左右也甩不开被所谓的「家人」嫌弃的命?
可谁让余稻香羽翼欠丰护不住ta呢。
干脆谁都别为难。刚好三附院响应「省际协同发展」的国家号召,在隔壁省的分号开张,余稻香的导师也要时常过去撑场子,隔壁省是土豪钱老师的主场,有她帮忙运作,余稻香悄然转移,默默退场。
薛三稍有些释然。这几年他一直守在那荒蛮之地,等她出现,那里天高风轻云淡,没有纷争,没有干扰。可年复一年,伊人久候不至,差点耗尽他所有的期待,原来她在这里养他们的小孩。
薛稷藏的脸色逐渐破冰,余稻香睇他一眼,恶声恶气道,“开春了赶紧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恶女」小蛮的意思很明确:天天在家呆着谁挣钱去,你一个老爷们儿不赚钱谁赚钱,没钱怎么养小孩,那只销金神兽要我自己养活吗?我倒是也养得起,可凭什么?总不能啃老吧。啃老也行,主要是你们家老辈没多待见我,想啃谈何容易?
这凡事就是,难者不会,这俩人溜达一路刚到家,歪歪小朋友就给她展示了一番什么叫「会者不难」。
往常余稻香进门,歪歪只要在家,听见门响便会屁颠儿屁颠儿地举着她的拖鞋出来迎她,今天居然只听见他在客厅里格格地笑,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昨日这小东西上来先叫爸爸,惹得余稻香老大的不快,晚上哄他睡觉时,她语气不善地问歪歪,是不是知道他亲爹有钱所以先叫他?歪歪圆圆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秒睡,不理她。
「认贼作父」也就罢了,今天对亲妈还如此懈怠,余稻香的不满升级,插着腰进屋刚要作威作福重振母纲,眼前的情景却让她不由得娇躯一震。
但见薛老太太正举着个儿童吸管杯挡在脸前头,跟歪歪玩儿藏猫猫,老小孩儿碰见小小孩儿,玩儿得怡然自得不亦乐乎。
见薛稷藏余稻香回来,薛奶奶忙绷了绷笑成洋牡丹的脸蛋儿,捡回了些肃穆端庄,作势打开杯子要给歪歪喂水。见此情景余大夫下意识地沉了脸,“那么大个儿了自己不会喝水么,让太奶奶给你举着杯子!?”
歪歪眼乖,薛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他那双小肉手连忙伸过去,把杯子抱了过来。
薛奶奶有些讪讪,心说恁么大个儿啊,话还说不利索呢。她老人家养小孩,就一个宗旨:溺爱,且随便世人如何诟病,初心不改。
三宝发的朋友圈屏蔽了家长,可这爆炸性新闻那里捂得住,前脚刚发出去,后脚消息就传到薛奶奶那里了。这老太太哪里还坐得住,快马加鞭就赶过来了。
一见到小孩,老太太悲喜交加,险些潸然泪下,这不就活脱一个迷你三宝?她家那可怜的薛三宝啊,在这人世间终有了一丝血脉牵挂。
只是这孩子妈妈,着实令老太太头疼。
吃晚饭的功夫,老太太喜提曾孙的兴奋劲儿还没过,一改惯常的食不言,跟歪歪咿咿呀呀你一言我一语也不知道聊些啥。
聊得余稻香起一身鸡皮疙瘩,心说要不要这么投入,最后实在没忍住,泼了盆凉水,“您不先给他俩做个亲子鉴定?”
亏了薛老太太那拐棍儿是没握在手里,要不很难控制。
夜幕降临,老太太有些乏了。薛稷藏打算带小蛮出去住,让老太太原地休息别再奔波,这房子面积虽大,但功能性不强。小蛮却轻声道不用,请老人家上楼住即可,楼上那套她也买下来了。
薛老太太略感欣慰,这丫头人虽然跑得无影无踪,但最起码心里头一直留着念想,时刻准备着家里有人过来。
谁知满不是那么回事,但见小蛮轻飘飘道,“主要是跟薛稷藏当邻居当惯了,住上下楼比较适应…”
薛奶奶噌地站起了身,直奔她的拐棍。
次日,薛老太太没下楼。倒不是被小蛮气出了好歹,是三宝那几个发小儿亲信等不到过年他拖家带口回去再聚,迫不及待地组团儿不请自来了。
都不是外人,老太太嫌人多太闹腾,嘱咐一句「让小孩中午睡个觉」,便把一行人轰下了楼。
看着众人一个个轻车熟路地进门儿换鞋直奔歪歪,「小乖乖」「小肉肉」地一通乱叫,薛稷藏这一口闷气从丹田一直堵到嗓子眼儿。别人也就算了,亮哥居然也与他们沆瀣一气瞒着他,薛三没好气地抿了口闷酒。
他这点儿小脾气小赵总尽收眼底,“陪老婆孩子是重要,但大老爷们儿你要想成家总得先立业吧,人家小钟都知道出去存老婆本,你成天守着弟妹,除了招她烦,还能干点儿啥。”
万一耽误她毕业你看她捶不捶你。
道理是这么说,三宝继续不服,“你就不怕我寂寞难耐故伎重演,再找一个?”
亮哥的目光紧紧跟随满屋跑的亲闺女,唇角一松,“我怕什么,又不是我会没孩子。再说你要真有这打算,那当初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放她走。”
薛稷藏沉默。
何尝不是呢,否则管它谁会为难,管她会不会难堪,绑住就是了。反正再怎么闹腾,薛家也不会把他薛三扫地出门。
他对小蛮的喜欢,可能比他想象中要多一点。
那边厢,「吃饭小分队」难得重聚,几个女人晃着酒杯小酌看着小孩嬉闹,怡然自得。程季安素手纤纤点着玻璃杯的边儿,颇为遗憾,“薛三怎么想起回来了。”
他就应该接茬儿不回来。继续受那未尽之苦,任凛冽的晚风在他耳边吹得如泣如诉,孑然一身在那苦寒之地被这世界无情地藐视,灵魂与肉身都无从安放。
之后性格日渐狭隘、阴暗、偏执,陷入羞耻的自我怀疑与绝望,进而放弃挣扎,不再对世间情爱抱有期待,更不再奢望重塑他那支离破碎破破烂烂的感情世界。
然后心灰归来,情疏意懒屈从于命运的安排和沈景柔联姻,因为一腔的柔情无法纾解,一个接着一个地更换情人,却屡屡失意,罔担个情场老手的虚名,总也找不到那个对的人...
沈景柔挽住得,将永远只是薛三那半只虚空的手臂,触不到半点真心...
我们小蛮呢,比那老男人小那么多,岁月带给她的只有娴静沉稳与淡然,知识则为她积淀出厚重的智慧底蕴与财富。时过境迁,等薛三那老贼惊觉歪歪的存在,小蛮早已遇到了她的良人情定今生远走高飞...
这一番行云流水的畅想听得薛小蛮目瞪口呆,她哑然失笑,“你有这么烦沈小姐...”为了攒个悲剧宁可把薛三宝的后半生搭进去。
程季安岂止是烦沈景柔,跟薛稷藏也是标准的损友。
有其母必有其子,但见客厅的另一端,宋小白正逮住歪歪,一字一句地教小孩儿说话,“叫~舅舅,jiu jiu...”
薛三一拖鞋底子飞了过去,“臭小子怎么排得辈儿,没大没小...”
小白笑嘻嘻地抱着三叔的拖鞋,小心翼翼地凑上前要给他穿回去,“这不能怪我啊叔,是三婶儿,三婶儿让我管她叫「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