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香岸(77)

作者:四润


尽管如此,他们的一日三餐也难以为继。窝在修车铺后面那个密不透风的集装箱简易房里,彼时的余稻香好歹有了个落脚处。她个子高,发育好,稍稍收拾一下便经由阿轲兄弟的女人介绍去酒吧卖酒。

很快,老板娘发现这小姑娘天赋异禀,记忆力极佳,算账飞快,经她手的账本从不会出错,余稻香便成了那里的收银。加上她的这份收入,她和阿轲的日子总算好过了点。

但好过仅限于白天,对于余稻香,夜晚太难熬。阿轲是喜欢她,喜欢把香水喷在她胸口左边,随她的心跳散一室的浓香衬托她的美,可再进一步,她发现,全是折磨。

那阵子余稻香整日浸淫在风月场所,对于男女之事,听过也见过。那日阿轲又故伎重演,她烦了,只说了句,“不行就算了…”谭轲当时就变了颜色,猛地将一枚烟蒂按进了她的锁骨窝…

渐渐地,那刺鼻的女香成了余稻香的心魔。再后来有一天,酒吧老板娘看到她满手臂的淤青,叹气道,你脑子好,有机会还是回去读书吧,他不是你的良人,这也不是个正经营生…

第九十六章

南下的半年,对于余稻香就是先渡劫后涅槃。

分手见人品。谭轲见无可挽回,便一口一个不能白养活她半年死不放手,殊不知后头那几个月余稻香的收入比他高得多。余稻香急于脱身,便应下等她以后能赚钱了帮他开店,算封了他的口,也算没白相识这一场。

毕竟那是在自己最无助时伸一双手过来的玲珑少年,余稻香是在自罚三杯,为自己那半年的蹉跎交学费。

薛稷藏把她揉进怀里,“不用担心,那人以后不会再出现。”

除非他想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他那点隐私。下午,钟助理找了几个姑娘,送了他一套自我认知大餐,额外赠送全程视频记录。

薛三忽然想起件事,“你在外头晃荡大半年,怎么还跟代薇一边儿大?”

“我上学早呀~”余稻香鼻音瓮瓮。

没办法,就是这么聪明。在茶园偶遇大婶儿时,亏得薛公子听不懂她们那软绵绵的家乡话,其实大婶说的重点有二:一是小蛮真有出息!二就是村子里的人都以为你早就跟一个省城的小伙子结婚了…

余稻香窝在他胸口,隐隐蹙眉。

谭轲在去找薛稷藏之前,先去堵过她。在她面前不厌其烦喋喋不休地念着旧情,信誓旦旦地说他「最爱」的其实还是她,问他们有没有可能重新开始。他现在在南方立住了脚,开了自己的店,身体的原因他愿意去治,她没毕业他可以等…

余稻香说好啊,转账记录我还留着,你先把之前我投给你的钱还给我吧,或者折成你店里的股份,以后按月给我分红。

谭轲不说话了。

他们之间的分手分得不好看,但是谭轲手里有的黑料,余稻香等比例也有。谭轲有自知之明,余家想找余稻香「私奔」的把柄他守口如瓶,好几年过去了也没见他闹妖,时至今日忽然来了这么一出,这必定是有人煽风点火给了天大的好处,怂恿他出来离间搅合。

余稻香闷闷道,“薛稷藏,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处理潘海阔。”

薛稷藏立刻睁大了眼,“你不许轻举妄动,他那人性格有点极端。之前在山顶,他那帮小喽啰已经被我收拾差不多了,一步一步来…”

潘海阔人虽然被圈在了北方,但令还行在江湖。这些年他打着副总特助的旗号,在各地培植安插了不少羽翼,但大多都是墙头草,听说他失了势,便树倒猢狲散。

剩下少许死忠,在南方山顶那夜的纵火案中基本上被薛稷藏一网收之,就算逃得了刑责,酒店损失和受害者民事赔偿也够喝一壶。

一步一步来,说得轻巧,举步维艰。现在这走势是要把余稻香变成一个不稳定因素混入乱局,谁都别想安稳,小余大夫忙得很,她可没那个耐心和闲工夫。

隔天周日,小蛮娇声把薛稷藏哄回老宅陪老太太吃午饭,她则开上魏姨的那辆「买菜车」直奔小赵总家。

昨天,趁着三宝晕晕乎乎不清醒,余稻香跟大表叔约了时间见面。薛三跟她说过,亮哥跟他一条船,从小到大,包括潘海阔这件事。

时间不多,三宝正在不高兴,吃完饭回去若见她不在家又要唧唧歪歪,余稻香也不兜圈子,“大表叔,这件事要是让你出面,估计你也很为难吧。”

亮哥抿唇,他是有些为难。

且不说潘海阔这小子跟他们一起玩到大,平素碰到也跟着薛稷藏喊他一声“哥”,就目前的消息来看,这实属三宝的家事,而且涉及长辈。两家是世交,别说插手,他多插一句嘴都不妥当。

弟妹的来意很明确:如果有人必须来当这个坏人,那她这个「外人」比较合适。

沉默即默认。余稻香不容大表叔犹豫,直奔第二个重点,“那个...文档,能不能让我看一下?”

她说得隐晦,没说什么文档,也没让大表叔口头转述,这样不算亮哥碎嘴。弟妹倒是干脆,上来先把小赵总择了个干净。

亮哥略有迟疑,这女生水眸晶亮,神色笃定,似乎再说,「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

赵亮打开平板,递了过去。余稻香迅速浏览,眉头越蹙越紧,后背越看越凉。

这老薛总,玩得一手好制衡。

于公,他时常跳过小薛总单独分派总公司的业务给潘前助理;于私,潘海阔常年帮老薛总照顾着他的一位老情人。堪称大领导的心腹,重点培养对象,难怪潘助理一贯地趾高气昂。

只不过这位红颜知己常年住在精神病院。所以潘海阔才会认识那么多精神科医生,从而能轻而易举地拿到管制类药品。

稍等。

余稻香挑眉,潘海阔一个大小伙子,为什么积年累月地被派去探望看护一位女士?

除非这女士的身份特殊,跟潘海阔有脱不开的干系,这样方才解释得通。

只是这件事情如何去证实?

总不能直接去找潘海阔,「你能不能去跟那位女士做个亲子鉴定?看她是不是你妈?」,估计他会直接出手掐死她。

薛老太太也别指望。上回余稻香浅尝辄止刚问了个开头她便三缄其口,若是巴巴儿地跑到她老人家跟前,问她,“你们家庶出的儿子的亲妈是不是有精神病”,那估计这顿铁拐棍儿她是挨定了。

老薛总更不要想,余稻香眨了眨眼,抬头问大表叔,“薛稷藏的亲妈在哪儿?”

弟妹上道,已经想到了这一层,小赵总放下茶盏,“阿姨定居雪国,不过几乎每半年都会飞回来一趟,但三宝总是找各种借口不见。”

余稻香再无二话,起身告辞。钱老师出来相送,余同学奉上从南方带回来的一串充满少数民族风情的银铃铛,送给小公主。大表叔欣然接过去,进屋去挂在闺女的窗前。

钱老师看了一眼余稻香的气色,微微点头,“我给你的书单你抽空看了?”

“看了。”小余点头,跟钱老师挥手道别。

钱老师看着这女生的背影,此时的她一甩年初时那股阴郁憔悴,似一只朝气蓬勃的小鹿。

放得出去且找得回来的才是恋人,才有相互奔赴的可能,否则早晚是一场破碎逃离。

老男人们再度团建时,秋日已高,但繁花依旧。姐夫们对弟妹的回归深感欣慰,亲切招呼一番后开始对薛公子高一声低一声地唤着「哥哥好哥哥」。薛三应得面不改色,脸红是什么意思,与他无关他不想懂。

「吃饭组」那边,对于薛小蛮这一员虎将的重新下山那是相当欢迎的,尤其是周晓艳和程季安。

程季安的肚子大起来了,宋其荣天天一惊一乍烦得很,巴不得出来透透气听听悍妇们扯闲篇儿。

同为悍妇,晓艳这饭吃得相当畅快。席间但见周晓艳在小蛮大腿上反复比划着,两个人还把腿放并排不知道在叽叽喳喳些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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