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香岸(60)

作者:四润


魏姨松了手,这倒也是,从来挨锤的都是她们三宝。

余稻香被夺了书本,拎起来扒光扔进了浴缸,挣扎了两下无效也就不费那劲了。一番洗洗涮涮薛稷藏薅她下楼吃饭,不吃也行,直接去睡。可是丑话说在前头,要么吃饱了她自己睡,不吃的话就得上楼被他睡。

余稻香壮起了贼胆,小心翼翼问道,“那可以吃饱了先等会儿再睡么?”薛稷藏作势站起身就要去抱她,小余大夫连忙抄起了筷子。

吃饱喝足,薛稷藏蹙眉,她现在饭量是小了不少,但也不能让她硬塞,便牵她上楼盯着她刷牙睡觉。

余稻香那本杂志不厚,还差几页就看完了。刷完牙,见薛稷藏坐在小厅里看平板,便蹑手蹑脚地走进了书房,没敢关门,生怕弄出一点风吹草动惊动了外头那只妖孽。

刚翻了一页,背后阴风飕飕,一阵温热鼻息落在她耳后,“也行,有阵子没在这张桌子上…”

余稻香把杂志一扔,蹭地站起了身,动作太猛椅子和地毯摩擦发出了尖叫,她逃也似地飞奔进卧室,反手锁上了门。

这老男人说到做到,并且就爱这么玩。上回被他裹挟在这里,这般那般摆布了许久。本来这张书桌是余稻香的心头好,大且宽又稳,后来她别扭了好几天,那股令她脸红心跳的费洛蒙气息挥之不去,一接近,仿佛还留在桌面。

第七十六章

余稻香这一觉睡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薛公子双手抱胸站在床头,皱眉垂首凝视她,叫也叫不醒是摇也摇不醒,看得他心里直打鼓,数次把手指放在她鼻翼之下试了又试,看她还有气儿没有。

不会是死了吧…

这是攒了多少觉才舍得躺下,她也不怕猝死。这哪儿是在养金丝雀,这是在熬鹰啊。

薛公子无奈摇头,打电话让老马把房车开过来,请魏姨打包好野餐盒,再给余稻香准备衣服,将这女人用被单卷巴卷巴一裹,抱下楼放进车里就出门了。

一路颠簸,就这余稻香也不醒。到了东山脚下,又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这位睡神终于被山间的燕语莺声叫醒。

余稻香披头散发地爬起来,茫然四顾,发了半天呆,双眼一闭一骨碌又躺了下去。

怎么到了这么个地方,肯定是在做梦,睁眼方式不对,重来。

叹为观止,薛三伸手推她,“小姑奶奶,起来吧,你不饿么。”

余稻香慢慢腾腾坐起来,看了看窗外,低头又看了看身上的睡衣,幡然惊醒,“什么意思?”

薛公子冲她指了指洗手间,“赶紧洗漱,吃点东西咱们爬山去。”

小余大夫一怔,继而嗔怒。

也是,睡得好好的,莫名其妙地被拉到了不知名的山脚下,身上还穿着睡衣通知她要去爬山,“薛稷藏!最起码的尊重你得有吧?你也不问问我今天有没有安排就自作主张,合适吗?”

薛公子挑眉,“那请问您今天有安排吗。”

没有。

余稻香憋了住了一口气。薛稷藏把她拎起来推进卫生间,“我问过代大夫了,你今天没班,最近你们也没考试,赶紧的,要不…”

余稻香凶巴巴地把门带上,不用劳您大驾帮我洗。

虚度光阴啊!玩物丧志啊!

余稻香一路走一路不开心。爬山向来是她考试之后的放松与庆祝环节,决不是用在现在。山峦再郁郁葱葱又如何,山风再清爽宜人又如何,她带回去两本杂志一本都没看完,还有好几段手术教学录像没啃,她哪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游山玩水听鸟语闻花香。

一不高兴天儿也不想聊,健步如飞登了顶。余稻香只是宅,她可不虚,外科大夫一站就是大半天,不能虚。薛稷藏老不在家,地下室的游泳池和健身房快成了余氏专用。

薛稷藏站在山顶那颗松树下,极目远眺,心旷神怡。一路上这丫头片子不高兴,他也没刻意追着尬聊。此时碧空如洗,青山横翠,中间片片红叶点缀,融入这山水之间,余稻香的脸色好看了些。

薛稷藏指了指对面,问她,“你说,这俩山头比起来,哪座高?”

以余稻香目前的视角,一览众山小。薛公子不置可否,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辆电瓶车盘山而来。顺着山路九转十八弯,四十分钟过后,他们平移到了另一座山顶,余稻香发现,其实更高的是这边。

余稻香哑然失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所以你这是在讽刺我这山望着那山高么。”

薛稷藏扫了她一眼,蜚声道,“为了讽刺您一下我还得翻一座山,我累不累?”

他有这点神奇之处,平时絮絮叨叨没个重点时像十世修行的三藏老法师,真正跟她讲道理时倒言简意赅心平气和颇具些少年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切换的。

“我二十几岁时满世界跑,爬了不少山,尤其是在北欧和中非,那个山真是野,各个雪顶封山,特别陡,国内西南边陲也不少。越爬越发现,脚下的山永远不是最高的,就算是目之所及最高的,旁边站个比你高的人,你也就不是最高了。”

余稻香拧开水瓶,递了过去,生怕口渴影响薛师傅发挥。

“我直说你别介意啊,”薛公子抿一口魏姨特制胎菊枸杞茶,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所谓「穷人」,通过各种努力最后可能不会再穷,但会有一个问题,就算不穷了,也很难快乐。因为你们只在意高度,一直在闷头爬山,路上有什么风景,有什么趣事,不看不听也不关心。”

这不净废话么,我要有你那家底儿,我要一出生就有你那高度,我还用得着费劲爬?我能不开心?余稻香嗤之以鼻,别的先不说,把你奶奶让先给我,我每天都能快乐得横着走…

往往就是如此:世间的钱都爱有钱人,越是有钱的人越有钱,世间的爱也爱有钱人,越不缺爱的人越有爱。我们薛郎仍然是,何不食肉糜。

仿佛预见到了她会忿忿,薛稷藏伸手揽她的腰,“信念一旦成为执念,就容易钻牛角尖。发现对面的山更高,就会自我怀疑——「最初的方向是不是定错了」,「到底在哪个路口走岔了」…,然后就开始自我否定。其实就算真走错了又怎么样,继续走就是了,又不是没有路…”

凉风拂面,余稻香远眺来时路一言不发。差不多的话代薇也说过,咬牙切齿地,“余稻香,你这么往死里卷,钱再多又如何,就不怕有命挣没命花!?”

彼时她仍是没个正形,嬉笑调侃回道,“怕呀~到时都留给你这个手下败将…”

没被踩进过尘埃里的人不会懂站得高看得远的珍贵与必要,有底气有后盾才不惧洗牌不怕重来。

曾几何时,无助少女余稻香也想背靠大树好乘凉,可山会倾颓树会倒,更何况林间深处,必有豺狼虎豹,有那闲工夫还不如自己长成一棵树。

吃了多少亏才学会的求人不如求己,书本题库面前人人平等,再苦再累也不过熬这几年。至于慢节奏地享受生活,那是她十年后才配考虑的事。

她心有所想,但并不打算跟他细说,薛稷藏学乖了,戒急用忍,他环紧她的肩,和她一起俯瞰群山,慢条斯理道,“你得慢慢练着张弛有度,举重若轻…”

罕见地,这丫头没跟他唱对台戏,这就算默认「行我知道了」。这是她或早或晚梦寐以求的境界,但她注定拥有不了薛稷藏那种松弛感。

想哄一哄公子哥开心,加上余稻香确实有些好奇,不禁采访薛公子道,“按钟琮的说法,你们那工作也挺有风险和压力的,请问您是怎么保持情绪一直这么稳定的呢?”

列祖列宗是可以护身,但护不了心。

凉风习习,薛公子临风站成一棵树,“这个好办。你就持之以恒地吃喝玩乐纸醉金迷,坚持个十几年,然后突然有一天酒醒了开始天天去上班儿,甭管你干成什么样,都有人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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