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香岸(59)

作者:四润


人家老太太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余稻香也算是知道薛三餐桌上的讲究从何而来,安安静静地吃了顿饭,她紧绷的神经略有放松。魏姨端汤出来时蹙眉念叨了一句,“怎么最近越吃越少,多吃点,越来越瘦了…”

薛老太太抬眸看她一眼,她连忙放下筷子正襟危坐解释道,“可能是夏天太热了…”

老太太不疾不徐道,“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除此以外,对她再无二话。

饭后,老太太这就要打道回府,余稻香悄然松了口气。薛老太太没查她户口,也没提什么要求,大多数时间是在嘱咐薛稷藏按时吃饭,不要熬夜,跟这世上所有的家婆婆外婆一样。

只是,在老马打开车门静候时,老太太回了下头,对门童般肃立欢送的余稻香道,“你,不许欺负他。”

我的天就你家那泼皮霸王谁能欺负他。听了这话,余稻香先是有一秒钟的诧异,紧接着也无话可说,细细想来她的确对薛稷藏确实也不算客气。

那天薛老太太的寿宴办得热热闹闹,她老人家的大宝贝礼数周全一表人才人见人爱,但眉宇间似有若无的阴郁逃不过老太太的法眼。

叫来魏姨盘问,魏姨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替那姑娘打马虎眼,再问老马,也是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总之,都知道前因后果,就是没人愿意说那姑娘的不是。

听说这俩孩子一直僵着,薛老太太唯恐三宝故态萌发,忍不住过来看了一眼,见一面她才放心。

这孩子年纪不大,却晓得进退,以他们现在这种进展,寿宴那种场合她的确不适合去,但她那亲孙子可不管这些。估计以后,三宝还是少不了想起一出是一出,这小余也少不了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撅回去,都是孽缘。

恭送老太太回府,余稻香横在沙发里一动也不愿动,原地喊着“魏姨您帮我收拾收拾吧我起不来!”。

这脑力折损,这精力消耗,不亚于经历了一场大考。

薛稷藏哭笑不得地抿着唇角,在她身边坐下,“我奶奶有那么吓人么,多温柔一老太太。”

余稻香闭目养神,答非所问,“她那个拐棍是什么做的,木头?铁的?”

薛稷藏没再说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替她揉着太阳穴。

不是吓人,而是遇到差不太多的老太太,她大概都会想起她的姥姥。

那是她心底为数不多的温柔所在,她不愿见她们失望,不想惹她们不开心,更不忍拒绝每一个她能为之实现的小心愿。

第七十五章

余稻香做好了卑躬屈膝的准备,她已经决定向这栋小目标折腰了。

没办法,这个位置,这个配套,还有这别具一格的闹中取静,实属她的梦中情房。至于房中住的那人是不是梦中情人,好商量,可以培养。

本以为这回是免不了要同居,折腰的第一步就是收着点她的暴脾气伺候好贵公子。可没想到薛三的安排是,三楼和露台归她,他住二楼,魏姨如果不回薛宅时就住在一楼,其他工人不会留宿在公馆。

这布局着实令余稻香欣喜。如此一来其实跟之前的生活状态一般无二,她的书房,她的卧室,她的卫生间还在,关起门来可以各过个的日子,还少坐了好几层电梯。

薛公子见此女一副没见过世面的雀跃样子,皱了皱鼻子,按电梯将伊人直接带到了地下室。

私家游泳池,微型健身房,台球厅以及影音室,一应俱全。余稻香叉腰扫视了一圈,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她所有的生活需要这座小楼都能有求必应,必要时包括男人,以后完全可以足不出户一宅到底。

这得少说多少废话,省下她多少时间,关键是免费,只需「卖身」。但就现状而言,非要说卖家是她,对薛公子实在是有失公允,毕竟在琴瑟和谐的大前提下,你不能因为瑟比古琴弦多就说便宜都归了瑟。

余稻香立马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捏着嗓子眼角拉丝作妩媚状,“薛郎~打今天起,奴家就是您的金丝雀,您让我唱歌儿我绝不跳舞,唯丈夫您的马首是瞻~~”

薛稷藏一阵恶寒,表情一言难尽,余稻香也觉得演技略显浮夸,秒变正常,“金丝雀是不太行…那金丝猴儿怎么样?”

一秒破功,薛公子伸手捏住了她的后脖梗子。

此女擅长东拉西扯顾左右而言他,她的耐心和韧劲仅限于功课。生活中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搁置,跳过,或者干脆选择性失明。

这回是奶奶突然驾临,让他们不得不沿着同一个台阶下来了,当着老太太的面,她是如何硬生生地将对这段关系的徘徊不定吞回去的,他尽收眼底。

送她上楼,站在露台上吹着夜风,他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之前的那些龃龉在他这里不能搁置,跳不过去,更不可能装作若无其事。

谁知这回这丫头倒接了招,“那行。好说。今天晚上咱俩就坐下来互相交个底,一个前任也不许漏。”

薛稷藏一愣,皱眉,他被将住了。他是跋扈惯了,本公子问你什么你就得老老实实地说,不能编,也休想让我猜,什么时候轮得着你来问我了。

真要开诚布公一一细数,那今晚上得是薛公子的专场,有些闪现恋情短到他根本就想不起来。而旁边这一位呢,估计会瓜子花生小板凳,眼珠子越听越亮。

余稻香转过身倚着围栏,仰头望着浩瀚无垠的夜色中那星星点点的微光,说给他,更像说给自己,“不想回忆就是不想回头,更不想再走一遍来时路。先往前走吧。”

如此这般,余稻香和薛稷藏水到渠成又有些稀里糊涂地开启了另类「同居」。

之所以说另类,是因为这两个人虽同在一个屋檐下,也常常是好几天见不到一面,薛稷藏频繁往返于隔壁省,余稻香则开始值夜班。

余稻香现阶段是定了专业的住院医师。每天教授们查房是小考,问你病情,问你化验检查,问你什么你都得了如指掌;

每过一段时间换个专科病房,有出科考试算中型考,事关学年终的总成绩;

每半年到一年各种执照资格考算大考,那些一般都是国家级考试,机会有限考不过去就直接被淘汰成本科毕业回家。

总之考来考去,考试多如牛毛,考得都是些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反正要考。

她们这个年资的夜班大多是陪跑,拉个钩子缝个皮,写写文书打打杂。好处是有人带有人签字,压力和责任没那么大,坏处就是苦活累活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一股脑都归你。

外科的女人是男人,男人是牲口,谁都照顾不了谁,谁让你最小。

但你不能掉以轻心,你得认真观察,用心积累,把课本上的条条框框跟实际操作中的流程对号入座,等上道之后再积极表现,争取把握住机会成为这个高手云集的集体中的一员。

和上半年的悠哉比起来,余稻香肉眼可见地疲惫了起来。她又不肯多睡,人越来越暴躁,天气凉快起来了她的火气也不见消。

待到周末,薛稷藏一回来,见到蓬头垢面抱着本实用外科杂志脸色煞白的余稻香,吓了一跳,转头不可思议地问魏姨,“练什么功呢这是,走火入魔了?”

魏姨总算是把三宝盼回来了,一肚子话终于有人一吐为快,“整天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见她睡,一出门就恨不得两天才回来,回来黑眼圈那~~么大,问起来就是值班大半夜去学做什么手术也不睡觉…”

这小余是要把自己熬炼成一颗仙丹,难怪之前代大夫叫苦不迭。

薛稷藏撸了撸袖子,告诉魏姨做好了饭回屋休息甭管楼上出什么动静她都别操心。这下魏姨紧张了,拽住他袖子道,“你可不许打她!”

薛稷藏脑壳疼,现在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公众形象,“我什么时候打过她,我跟她到底谁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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