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香岸(58)

作者:四润


可当那人歪歪斜斜上楼后,她坐立难安,脑中总回放着在急诊轮转时,那些醉酒呕吐然后窒息而死的人。最后实在是坐不住,还是上了楼。

余稻香惯常善于自我保护,一旦有人开始牵扯她的精力,影响她的判断,那就很危险,犹豫什么,快跑。

可是二十五岁刚过的这一年,余稻香有些草率地做了一道人生选择题。那一步迈出去时,她脑中只有夕阳中他的落寞的背影,神使鬼差,她快步上前,牵住了那男子的手。

薛稷藏不屑于玩什么欲擒故纵,他要的是两情相悦,该说的说了,该给的台阶也给了,想走的心是求不回来的。她若打定主意要走,那他决不挽留。

可能会难受,但忍忍不过就是一时。毕竟,没有暖不过来的冬,也没有冷却不下来的夏,失去的时候再焦灼,也会等来凋零的秋。

但不可否认,当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当她把手塞进他的掌心,他心底那个准备埋葬这段情事而坍塌下陷的深坑,被迅速修复填平。

面色稍霁,薛稷藏还是有些不开心,手上的力道不小,捏得余稻香生疼。看她呲牙咧嘴,薛公子想赏她句活该,终究没开得了口,接过她手里的电脑包,松开铁钳捏住她指尖轻轻地揉。

过了一个路口,余稻香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他走得不急不缓,不像要去停车场,也不像要找地方坐,正想问,薛稷藏先问道,“为什么不要基金会的钱了?”

就她家给的那点钱,除去交学费,剩下的只够天天啃馒头。就算当住院医开始有补助,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余稻香被他牵着,眼睛不用看路,说话不用动脑,心里不再纠结,夏日的傍晚微风习习,委实舒坦,“我爸给我钱了。”

薛稷藏哑然,这丫头还真是人尽其用雁过拔毛。余稻香看他那副「这也行」的做作样子,心里头烦,冷笑道,“装什么白莲花,不是你教我的为人处世要圆滑,亲人但用无妨么…”

服了,学以致用第一名。

不过这也挑不出毛病,余母为了跟前夫划清界限,单方面放弃了余稻香的赡养费,巴不得老死不相往来,这么多年这当爹的确实是一没出钱二没出力。现如今想让小余大夫开金口叫一声爸爸,那便宜不了。

再往下薛稷藏没细问,反正余稻香不会狮子大开口,这个他有把握。她物欲不高,就算是亲爹的钱,拿得恰如其分是弥补,拿得过分就反受其累成亏欠了。

薛公子瞭望了一下天边粉色的浮云,“所以花你爸的钱比花我的钱舒坦是吧?”

什么酸不拉唧的语气,简直莫名其妙,余稻香无奈道,“你到底是哪根筋对不上?原先无所谓,现在你我有「奸情」,你让外人知道了怎么想?说小薛总打着公益的名义养女学生?”

薛稷藏没再说话,只是手底下的动作愈发地轻柔,几乎成了某种暗示和勾引。余稻香经期刚过,有日子没沾他的身,禁不得他这样撩,想甩开他的手,又甩不掉。

不知不觉,她被领到了一个郁郁葱葱遮掩下古色古香的大门口,旁边傲然挺立一块奇石,上书几个遒劲的大字:「思勤公馆」。

薛公子看了看腕表,从医院到这里,溜达着完全不赶时间,十六分钟,对余稻香道,“以后早起二十分钟足够了。”

余稻香死死盯着小区门口的那块「碑」,她就说怎么看这块地方眼熟,从她们住院医宿舍楼上鸟瞰,隐隐地就能望见这片富人区,不过只能看到一排红房顶,其余都被绿荫遮蔽得严严实实。

当时代薇还雄心了一下:今生今世要能奋斗出这样一栋得天独厚的小目标,也不枉此生了。

这恐怕这不止一个小目标。彼时余稻香劝她要脚踏实地白天少做梦,否则容易影响夜间睡眠质量。然后呢,看这意思,小余大夫要替她提前实现了?

余稻香戳在小区门口,半步不肯再往前走,公寓那种程度对她来说就已然称得上奢华,这种地方就太超过了。

她咽了一下口水,“薛稷藏,你不会真要把我圈养起来吧?”

第七十四章

要说真的会近墨者黑,那薛公子和她余稻香也属于互黑,他惯常的教养真是被这丫头片子磨得所剩无几差点翻白眼。

他仰天长叹,“行,从今晚开始我养你,你退学,乖乖在家当块望夫石。”

余稻香撇嘴,跟着他刷脸进门往小区深处走去,薛公子冷哼了一声,“就您这早出晚归,把你安城门楼子上,也就晚上这一张床。”

更何况有时候还彻夜不归去值班,连这张床都睡不上。

这城市寸土寸金,但貌似跟这片豪横的住宅区没什么关系。整片街区满打满算二十几套独栋,地库小院一应俱全,友邻是一片军事管理区。

庭院深深,地上的复古红砖铺得错落有致,走过一弯小池,池子里的锦鲤肥得跟气儿吹得一样。池边紫藤花架下,是一方幽静雅致的茶歇区。

小余初进大观园,四下环视,不禁叹,朱门酒肉臭啊…

好在室内的装修陈设并不浮夸,黑白灰,典型的薛公子的喜好。天儿热,薛稷藏走了一路,衣服有些汗湿,进门便薅下T恤抹了把脸扔进了玄关衣帽间。

余稻香刚换上拖鞋,正念叨着“你什么时候把我的东西搬过来的”,抬头看见一精壮半裸男,又走不动道了。

不能怪余稻香,她是被人打开了邪恶之门后放进了潘多拉的盒子,始作俑者就是薛稷藏。

方才她追上他,满脑子都是从背后扑上去趴在他的太平洋宽肩上摸摸掐掐,碍于情面怕碰见熟人只得作罢,现在她忍他做甚。

余稻香八爪鱼一般地贴上去,吮一颗他胸前的汗珠,勾着他的脖子便要索吻。谁知薛三眼神一错,却忽然不近女色了起来,手脚并用地将她从自己身上摘下来,掰着她的肩迫她站稳扶好。

余稻香不满意,挂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不依不饶,嬉闹间无意中往一楼会客厅里一瞥,这一看不要紧,魂儿差点没吓飞了。

但见客厅里站着一位鹤发童颜拄着根手杖的老太太,身板儿笔直,歪着头侧着脸正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他俩,薛稷藏肃声道,“奶奶您来啦…”

老太太嗯了一声,显然关注点没在自家小宝贝身上,她老人家握了握手上的拐杖,颤巍巍对余稻香朗声道,“听说,你因为不想回去给我过生日,要跟三宝分手?”

余稻香扫了一眼老太太手里的拐杖,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得,看上去精美又凿实,不用尝试就知道打在身上会很疼。她深吸了口气,酝酿了好几秒,斩钉截铁地大喘气道,“没有!绝对没有。您没瞧见刚才我还想亲他来着…”

保命要紧,谁爱尴尬谁尴尬,脸皮是什么东西,余稻香无暇顾及。薛老太太战术性清了清嗓子,魏姨干脆小跑进了厨房关上了门。

这半晚上薛稷藏也算开了眼。

他那天不怕地不怕三七二十一从来都不管的女朋友小余大夫,怕老太太。无论是对之前那位老神仙,还是对眼前他们家这位活祖宗,她的言行举止那叫一个恭敬规矩。

只不过背过身去,她面目狰狞地对薛稷藏说起了唇语,那意思不用细看也能猜出个大概:故意的是不是?整我!

薛三无辜摊手,他是真不知道。这俩人呲牙咧嘴地表演着颜艺,薛老太太冲着余稻香发话了,“有你爱吃的那几个菜,再给你煮碗面行不行。”

老太太居然在特意征求她的意见,余稻香整个人绷成了一块钢板,条件反射脱口而出,“那我是不是得跪着吃?”

薛稷藏实在憋不住了,哈哈大笑。

你倒是厉害呀,支棱起来让我看看呀。看他股子眉飞色舞得意忘形,余稻香恼羞成怒,习惯性地抬手就要打他,手举高高忽然意识到了不对,手臂硬生生地半路改道,双手捧起了他的脸狠命地揉了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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