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香岸(46)

作者:四润


就像她定下导师那天端过来米酒让他尝,期待他评价时那样。

那天薛稷藏就想亲她,想到此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了她的脸颊。每次心乱如麻的时候身边都有她,他分不清,他想亲吻的是她的陪伴,还是自己的孤单。

他的脸刚要压下去,余稻香的小脸儿就皱成一团躲开,“三天没洗头了你也下得了手…”

薛稷藏被她磨得进退两难哭笑不得,“那你倒是去洗啊。”

“我自己去?”余稻香故作不能接受,“我今天可是第一...”

洗澡这种「粗活」,需要第一名亲自动手吗。

这就是胡搅蛮缠了。薛公子今天实在没心情,继续闭目养神不理人。余稻香拉下了脸,“我赶你赶不走,你赶我我就得立刻走是吧。”

薛稷藏无奈,屈服,起身。这丫头片子真好意思,一丝不挂手抱胸前,长腿舒展在浴缸边上闭目端坐,丝毫不见羞赧,一动不动地静等人伺候。

温热的水流过绵绵的黑发,你得顺着发丝的长势去梳理,从头皮到发梢,纵有千丝万缕地纠缠你也不能着急。如果有个小的打结你明明看到了,却视而不见置之不理,等发尾被泡沫包裹,油脂被清走之后,那个结就会越缠越紧,想再梳开就难免要用一些蛮力,赔上几根本不该脱落的乌丝。

无关欲念。眼前年轻饱满的女体仿佛真像余稻香之前说的那样,变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器官,薛稷藏从上到下逐一打理,随着黑发变柔变亮,肌肤上的泡沫被冲散,薛稷藏手上在忙,心里却慢慢清爽。

余稻香困得睁不开眼,薛稷藏给她包好头发,拽她去洗手台边刷牙。

但见她迷迷瞪瞪含含糊糊道,“薛稷藏,你心情不好可以不说,也可以一个人呆着,但你不能不动,动起来可能就不用吃药。打扫也行,不行,打扫不行…魏姨肯定不让你干…那你出去运动,或者干脆去找个人睡,把郁闷散开,否则就会陷入死循环…”

人人都双标。烦恼之于他人身上和自己眼前时,处理的心境和方法千差万别。她大概忘了她心情阴郁的时候是如何心灰意懒不愿意动了,教育起老男人时却是小大人一般一套接着一套。

给她吹干头发,薛稷藏去放个吹风机的功夫,余稻香已经趴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头发糊一脸。薛稷藏替她翻个身摆好睡姿,给她涂了层面霜,反正这丫头也不用什么正经护肤,只消抹这一层。

薛稷藏半身湿透,重新收拾好自己,返回来与她相拥而眠。她困极,他断不会弄醒她,人心一旦不再飘忽不定,便不再急于一时,反正岁月安暖,来日方长。

只是勿忘一个前提:对方想去的,跟你是同一个目的地,是同一片河流边上的芳草地,而不是你流连于这片新绿的自然清新,而她的目标,则是跨过这条河流,后面的那座山。

第五十九章

薛稷藏这一觉睡得深沉且绵长,醒来之前做了一连串细细碎碎的梦。

一会儿是少年潘海阔在他身后喊着「哥」你追我赶地奔跑嬉闹;一会儿是他妈妈摸着他的额头说「烧退了我们三宝会更聪明」;一会儿眼前朦黑耳边是咖喱味儿的英语,「是很危险如果今晚他还不醒过来…」,紧接着是一个沙哑低沉的女声,「等我给他一嘴巴他就醒了…」

薛稷藏猛然惊醒,这是余稻香能干出来的事儿,他第一反应是收紧手臂去掐她的腰,敢欺负他?做梦也不行。

可孰料怀中的却并不是个女人,而是个软绵绵的枕头。

先起来吃饭了?薛稷藏不太满意,醒了醒盹去了趟卫生间,等他拉门出去,房间空无一人,魏姨也走了,再一看表,十点多了。

昨天他稍加思索,跟亮哥约了今天的午餐。孤掌难鸣,人家刀尖儿快戳他喉结上了,他也得早做绸缪。本要带着余稻香一起去的,这丫头片子又跑哪儿去了。

他拨通电话,“你在十一楼?”

“没,”余稻香气喘吁吁道,“我在西山,爬山呢。”

“???爬山?”,薛稷藏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跟谁?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爬个山还用跟谁,又不是没长腿,我自己啊…我早上叫你了,你没醒…”余稻香虽然气急,但语气甚是轻快。

薛公子不爽升级,“我今天有事要带你出去,你这一声不响地扔下我就跑了?”

“那你也没提前跟我说啊…”余稻香不以为然,“我最近看书都快看麻了,早定好了一考完试就出来透透气…”

薛稷藏不理解,他们不是才成得同林鸟吗,不应该正如胶似漆吗,怎么没怎么着就先各自飞上了。此时亮哥发来消息,问他计划变不变,薛稷藏沉着个脸披上件外套就出门了。

进了花厅,赵亮正在挑开哪瓶酒,看到薛三端着一张便秘脸独自前来,转手就把酒柜门关上了,“弟妹又惹你啦?”

本以为薛稷藏会带家属,钱老师也在,见他光杆司令过来,便起身要走。薛三宝却玩儿起了找老师告状这一套,“你们学校教出来的好学生,大礼拜六的把我扔家里,自己爬山去了,招呼都没打一声!”

钱老师不理会薛稷藏发疯,“她答应了你,又临时变卦了?”

薛公子灌了一口清茶进去静静心,“昨天没来得及说…不是,正常情况下最起码得跟男朋友打个招呼商量商量再走吧?”

钱老师心说您这算哪门子一头热的「男朋友」,又不是她的心上人,她心上满满都是自己,又没地方站你,商量什么商量,没得商量,但又不能太过刺激眼前这颗恋爱脑,“她独来独往惯了,总得有个适应过程…”

这一位耳根子得有多软,钱老师这么一说,脸色便缓和了许多。看女朋友也不到场,钱倩便去东院跟闺女吃饭去了。

剩下兄弟两个,薛稷藏从兜里掏出了那个小药瓶,小赵总眉梢微动。

边吃边谈,结束不过一点半,亮哥要去哄亲闺女睡午觉,薛稷藏告辞。看他脸上又要晴转多云,小赵总无奈,只好递上台阶,“这回人家弟妹发现了问题,你才能解决问题,大事儿上替你前前后后想到了,小事儿上慢慢儿磨合,急什么。”

亮哥这一声「弟妹」顺毛作用强大,薛稷藏对着窗外硕大一片新绿整理着外套准备出门,话里话外仍有些酸,“人家在踏春山,又没邀请我…”

这个傲娇,亮哥拍拍他肩,“平芜尽处是春山,去吧,等着你呢…”

我亮哥说话向来都是有理有据有节,薛稷藏上车给余稻香打电话,“在哪儿呢?”

没想到此番余稻香的声音雀跃而开心,“忙完啦,你要过来吗?我把位置给你发过去啊~”

莫非她真的在等他?

四十多分钟后,薛稷藏追到了半山腰,一路疾走有点微喘,还没来得及平复呼吸,眼前所见不禁令他驻足眯起了眼。

但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眉飞色舞地对着他女朋友口吐莲花,结合这漫野似锦的繁花,春天真是求偶的季节。

女朋友面上礼貌微笑,眼神却四下飘忽,忽然定在薛稷藏身上,喜上眉梢,“丈夫!你来啦!”

「丈夫」。

这称谓真新鲜,薛稷藏收到过各种花式「老公」,却头一遭听女人叫他「丈夫」。

这称谓戏谑中透着些正式,正式中又有玩笑的成分,薛稷藏想笑,又不想显得他太好哄,但老实说,从早起一直郁结的那股子起床气,听完这一声后就烟消云散了。

余稻香稳稳当当坐在原地抱着保温杯,笑靥如花地等他走近,对那男生道,“你看我没骗你吧,真不能留联系方式…”男生尴尬面红,匆匆跑远。

“我不是说过了么,我这阵子忙,只能先当男朋友,没空当「丈夫」。”薛公子昂首挺胸,一副「哎呀丈夫好难当」的为难样子,手却径直下去捉住人家小姑娘的指尖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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