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香岸(45)

作者:四润


一句话把薛稷藏说愣了,原来他是「挺好」一小伙吗?他好在哪儿呀?

别看他劝起余稻香来振振有词人模狗样的君子动口不动手,那是怕她势单力薄吃亏,这要换了他,那必须当场把人踹进汤桶里还得把盖儿扣严实了方称他的心…

余稻香笑眯眯地抿着茶不言语,老太太看了一眼她的春风桃花面,继续对「挺好的小伙子」道,“你以为她安得什么好心,回回过来都是胡吃海塞一通就给两毛钱,顺便看看我死了没有…”

此刻薛稷藏忽然心生一念,应该把这老太太介绍给他奶奶认识认识。曾经以为他奶奶是这世界上最酷的老太太,跟眼前这位一比,难分伯仲。

说话间老太太拽过余稻香的手腕子两边轮流给她把脉,一边把脉一边让她伸出舌苔,把她当成个病例分析了一番,道,“多睡觉,药不能乱吃…”余稻香微笑,敷衍点头。

说罢又拉过了薛稷藏的手腕,薛公子连忙躬身婉拒,“我没不舒服,不敢劳动您…”老太太瞥他一眼,“不妨事,我老人家重男轻女,不收你钱。”

???别致啊!这话是能当着女孩子的面明说得吗?薛公子看向老妇人的眼神充满崇拜赞赏,余稻香在一旁小声道,“老中医,老神仙,给你的福气你就接着…”

老太太的磁场被余稻香多余的声波干扰,不满意道,“就你长着嘴呢是么…”余稻香喏喏噤声,薛稷藏显些笑出来,大千世界,能量守恒,下车时让你撅我,反弹了吧。

老太太一通寸关尺地细细琢磨,之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是,药不能乱吃…”

老太太有些乏了,余稻香是常客她也没打算送,一撩帘子踱步出门去西屋了。

小馆离公寓不算远,此刻微风拂面,星光点点,薛稷藏本想蹓跶回去顺便消食,可余稻香却眉头紧锁有了心事一般,走出巷子二话不说便伸手打车,没几分钟便冲回了公寓。

上了电梯,余稻香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儿不知是哪口气又不顺了,薛稷藏也不想理她。但见她没按十一楼,而是直接跟他回了家。

进屋门一关上,余稻香鞋也不换手也不洗,戳在玄关冷着脸道,“薛稷藏,你玩可以,得有个限度,你可不能磕药啊!”

神经病吧这女的,简直莫名其妙!薛公子听了她大半个晚上的忤逆,这会儿又找了这么个奇葩切入点兴师问罪,烦不烦,于是没好气道,“是,我吃错药了行了吧。”

吃错药了才找上了你。钟琮说得一点没错,这余大夫有毒。

余稻香没跟他闹,“老太太从来不拿脉象开玩笑,没根据的话她不会说,我没跟你这儿故意找茬,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吃过什么药?”

薛公子牛脾气也上来了,一扯衬衫领子,扣子差点崩出去一颗,“我吃什么药你不清楚?就上回发烧吐,谁知道你给我灌得什么药!?”

余稻香耐着性子哄着他,“那个不算,有没有长期吃的,降压药啦安眠药之类的…”

降压药都出来了,这是真拿他当中老年表叔了。薛稷藏心说我要真血压高,那也是你气的。不过经余稻香这一番谆谆诱导,他倒想起来了,“吃过一段时间抗抑郁药…”

余稻香竖起了耳朵,“吃了多久?在哪儿呢,家里有么?”

薛公子边往更衣室走边回忆,“断断续续吃了一年多吧…在床头柜抽屉里。”说罢进了浴室,懒得理她。

十分钟热水冲完,薛稷藏心气儿稍微顺了点儿,可浴室门一拉开,只见余稻香门神似的正堵在门口等着他,“薛稷藏,你那时候到底是抑郁,还是精神分裂?”

薛稷藏的这个血压呀,头疼。他长叹一声,这是有多不信任他,觉得他的过往有多糜烂?生平第一次,新恋情刚开始没几天,他就不想见这个「女朋友」了。

他绕开,陷进沙发里,仰着头无语问天。可余稻香爬上沙发,黏在他身上不依不饶,“嗯?”

薛稷藏想扯开她的手,架不住她用了十分之十的力气,紧紧箍着他的脖子不撒手,他避之如疾,脸躲开老远,

“手也不洗你脏不脏…余稻香我告诉你,你想骂人你就直接开骂,又不是没那么干过,别阴阳怪气地找什么专业词汇,还精神分裂?你怎么不说我变态色情狂啊?!”

第五十八章

“可你吃的这个药,是治精神分裂症的。”

余稻香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着,薛稷藏定住,一下子转过了头。

余稻香松开他,举起那个药瓶,“虽然这分装瓶上连个标签都没有,但这个药片不对。我刚才还有点不敢相信,也有点拿不准,专门发消息请教了我师姐,结果没猜错…你说你一个正常人,就算有点抑郁,吃这玩意儿那么久,你还有清醒的时候么?你不得一天到晚昏昏欲睡?…”

薛稷藏蹙眉,双唇绷成了一条线,余稻香越说后背越凉,“之前你跟我说你有心理障碍,可无论是你发烧那天,还是我牙疼你没走那回,你晨起的状态完全正常。这说明很可能就是吃药的副作用,你远没有那么严重…”

所以那时,薛稷藏睡醒后不得不转身背对着她是事出有因,再后来兽性大发把人家小姑娘推到也是出于本能。

余稻香没有点明,但是话里话外表达的意思很清楚:有人在搞你,搞不死也要搞残。

能近身替薛稷藏安排看病服药这种事,还能让薛稷藏无所顾忌地把药吃进去,除了潘海阔,还能有谁。

那段时间薛稷藏状态真的不好,噩梦连连,闭上眼就有个血肉模糊的小孩追着他叫爸爸。那些药片小小的,每次吃完就会睡得特别好,整个人自在逍遥,天亮的特别快,天黑的又特别早。

时间淡化伤痕,薛稷藏后来自我感觉好转,嫌麻烦懒得吃了,彼时潘特助贴心提醒:私自停药有风险,听医生的慢慢来吧…

虽然但是,他到底有多恨他?

薛稷藏垂下了眼帘,不想让近在咫尺的女人看到他眼中的失落与不解,余稻香却丢开那药瓶子,伸手牢牢地抱住了他。

她跪坐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压向沙发靠背,整张脸埋进她发间,这是情侣间最容易擦枪走火的姿势之一,可此时的薛稷藏却没有半分旖旎的心思。

现在这女生对他的关切,未必出于情爱,但在「不想他出事」这一点上,却是出于真心。毕竟早早地她就拜托过,「请您好歹凑合活到我毕业」,那么等到她毕业以后呢,离别也会如约而至吧。

有什么关系,兴许在她离开之前,他就对她没感觉了。感觉这种东西很玄幻,不知从何而生,也不知因何会止。薛稷藏将鼻尖埋进她的发丝,闭上双眼,将那些闷闷不乐挡在眼帘之外。

正沉溺其中,余稻香却呵呵笑着挣脱他跳开,薛公子怀中一空,老大的不高兴,余稻香叉腰站在沙发边不怀好意地笑,“好闻不?我为了争分夺秒地备考已经三天没洗头了…”

薛稷藏被气笑了,头仰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冲她摆摆手,示意她赶紧消失。

原以为她走了,可半天没听见门有动静。薛稷藏睁开眼,但见余稻香正直勾勾地盯着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方才她像一只猴子一样黏在他身上爬上爬下,浴袍被她扯开,松松垮垮地挂着,近在眼前的无限春光,余稻香的眼珠子又走不动道了。

没见过这么自相矛盾的女人:以见多识广见怪不怪的医疗人士自居,白衣一脱就只认美男,原先讽刺薛公子就是个多器官综合体的不屑劲头哪儿去了。他理了理袍子,又闭上了眼,阴恻恻道,“再不走,后果自负。”

又是半天没动静,薛稷藏的眼皮扯开了一条缝隙,只见余稻香静静地蹲在他膝盖旁看着他,双眸有些疲劳充血后的浑浊,但仍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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