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香岸(44)

作者:四润


余稻香兰花指一点,“合适。代大夫正需要一台宝马,她得坐里头哭一哭~”

车行至公寓附近的老街区,余稻香叫停先下了车。薛稷藏下车之前,交代钟琮把车直接开走随便用,跟副驾的代薇解释了一句,“不是真让你坐里头哭的意思啊…”

这还不如不解释,代大夫哭笑不得。薛稷藏瞄了瞄先下车的那位,见她正蹲下身去系鞋带,便低声道,“她考前看书看得恨不得走火入魔,哪儿有她说得那么轻松,别听她的…”

代薇点头,抿着嘴角瞟着车门外憋不住笑,薛稷藏一扭头,但见余稻香不知何时直起了腰,抱着肩膀戳在车门外瞳孔放大瞪着他,薛公子翩然下车,刚下车手臂便挨了一巴掌,“就你长着嘴呢!?”

余稻香带他在商业区先下了车,薛稷藏以为她要去购物,可余稻香却带着他走街串巷左拐右拐到了胡同深处的一家小馆。

这馆子有点年头了,外观是文物级别的古宅,进屋后别有洞天,就摆了七张桌,全满,除了桌上的餐盘,环境一尘不染。

薛稷藏蹙了下眉,便要退出去等位,余稻香大摇大摆,径直走进去掀开里屋的半截门帘,朗声道,“老神仙!给我弄点儿吃的呗…”

但见里头颤颤巍巍踱出来一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一路走着一路念,“喊什么喊,没看见满了么?没地儿了你上哪儿吃去…”

一边儿说一边儿清干净了里屋的那张方雕花桌,摆上了一个茶盅。

安排完,老人家眼快贴到余稻香脸上看了看,“你又第一啦?”

余稻香顺了顺马尾的发梢,作习以为常状,“可不是么,怎么办那,老得都没意思了…”

“哼,”老太太哏了一声,“腮帮子都熬塌下去了,还没意思…”

余稻香笑嘻嘻道,“赶紧地!大鱼大肉!我今天带钱包了!”

钱包姓薛。

老太太转身去后厨之前,前头堵了一截塔,那浑浊又晶亮的双眼快贴到薛稷藏下巴颏底下,方才道,“哦,还有个人。”

薛稷藏连忙退后,弯腰曲背让老太太看清他的脸,还没来得及正式打招呼,老太太便自顾自地走了。

这是不是人以群分。余稻香熟稔地给薛稷藏也拿了个茶盅,薛公子拈起来细看,杯底的落款居然是民国初。再看桌边窗外,古色古香的雕花窗棱下一树年岁不详的海棠,粉嫩的花开正艳,夜灯初染,如梦似幻。

薛公子左右打量着,这家小馆有点意思,颇合他的眼缘。啜一口香茗,回甘悠远,上好的白茶,他不由得好奇,“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余稻香慢慢地饮茶,看花瓣悠悠落下被微风吹远。

人与人之间的缘份自有定数。

余稻香刚下临床实习那年,有天下夜班,路过医院门口的花坛边上被这老太太一把扯住了衣襟。仗着院里到处都是摄像头,余稻香没置之不顾。可跟这老太太沟通起来及其困难,最后老人指了指银发遮住的耳边,原来是助听器没电了。

幸亏余稻香没一走了之,这老太太原来是医院NNN久之前的退休职工,早上是因为返院参加老专家查体没吃早饭有点低血糖头晕。余稻香给老太太买了早饭,带她去五官科找老师帮忙换了助听器电池,最后打车送老人回去。

其实那时候余稻香的摩托车还在,但就算有头盔,她也不敢让老太太坐,生怕把她颠零散。

老太太退休后又返聘多年,彻底退休后便开了这家私房小馆。儿女都在国外,开这馆子也不为赚钱,主要为打发光阴。当出租车开到巷子口进不来,余稻香毫不犹豫把老太太背上肩膀扛进屋。这一番也不白忙,从那以后,她便自动成了这里的黑金VIP。

说话间,老太太步履蹒跚地端出来一个盘,薛稷藏连忙迎上去接过来,居然是一道文思豆腐。这让薛公子百思不解,看人都得趴脸上,这豆腐丝是怎么切出来的,也是神奇。

之后一道松鼠鱼,一道腌笃鲜,还有一小坛东坡肉,名副其实的「大鱼大肉」。

老太太下完厨,便开始正襟危坐在屋东头的长桌上写大字。走路抖端菜抖,拿起毛笔来却纹丝不抖。薛稷藏纳闷外,屋里那几桌客人不用管了?

但闻外头的客人呼唤服务员,有跑堂的出来应承,原来服务人员另有其人,人家老太太是老板。

正宗的本帮菜,鲜香滑嫩,一口下去唇齿留香,薛稷藏也忍不住多举了几次箸。见余稻香与那老人家都颇为自在,薛稷藏便轻声与她继续聊,“你们班…有人传你闲话?”

这话题真扫兴,余稻香忙着大快朵颐,嗯一声敷衍了事,可一抬头,薛稷藏放下了筷子专心等她,只好端起茶盏抿一口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是男朋友。”

“所以呢?”薛稷藏追问。

“所以就是光明正大,既然是光明正大,那就不应该有「闲话」。”余稻香夹起一根春笋满眼欢喜,但眼角眉梢溢出的又是那种「你奈我何」的欠揍样子。

话说得薛公子心里虽然受用,但抵不了头痛,“你到底干什么了?”

余稻香埋头吃笋,不说话了。薛稷藏往椅背上一靠,有老太太在那压阵他又不能拿她如何,只好滑开手机给钟琮发信息。

钟助理秒回,废话没有就一段小视频:但见食堂的一个背阴的小角落里,余稻香举着满满一大铁勺的热汤,把一个女孩子逼进了墙根儿。那种大锅饭勺勺把少说有半米长,勺子的容量喜人,大半碗热汤还冒着热气。

这一套装备被余稻香抄在手心,俨然就是一件兵器,那架势下一秒一言不合这热汤就要泼出去,紧接着就是一顿天塌地陷紫金捶。

视频里,余稻香就这么举着这一大勺汤不紧不慢地问那女孩子,“说谁「小三上位」呢?你是当过小三还是上过位?要不怎么这么门儿清?”

第五十七章

薛稷藏捏了捏眉心,放下了手机,苦口婆心道,“你这脾气就不能稍微搂着点儿,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能不能缓缓?”

“怎么缓,”余稻香抿一口香茗,赏着窗边的落花,“回来找你哭让你替我出头?也不是不行,就怕等到那时候黄瓜菜都凉了乳腺结节也长出来了,我图什么?再说了,她泼我脏水,我泼她干干净净的汤,够仗义的了…”

“非得鱼死网破是么,要是烫着或伤着你自己怎么办,就为那点闲言碎语,值不值当?就算伤不着,那视频要是被胡乱剪辑一下或者恶意截图,颠倒黑白变成你欺负别人,怎么办?”

薛三藏絮絮叨叨,余稻香权当耳旁风,根本就不当回事,“不会,代薇不是在旁边拍着呢么。”

“你就那么信代薇?”薛稷藏眉头拧得更紧。

“我以后不信别人,就信你好不好,”余稻香柔声道,“以后凡事一定跟您商量你看行不行,不过你到底是哪头的,怎么一点都不向着我呀…”

她信他?她信他个鬼。薛稷藏心似明镜,她只是烦了,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转圈,言不由衷撒个娇而已。

不知好歹。薛公子有些气闷,这女的从来不拿他的好心当回事。想买的东西自己买,看着不爽的仇当场就得报,他的钱只是她进步的阶梯,有朝一日羽翼丰满,那就一拍两散。

看他一脸不开心,余稻香不再掩饰她的不耐烦,“我高高兴兴带你来吃好吃的,你还想怎么着?差不多得了…”

她还不乐意上了,薛公子也是无语。跑堂的小伙计适时撩帘儿收走了这一席的残羹,屋东头的老太太慢慢悠悠地站起了身,端详了一会儿自己方才挥毫落纸的墨宝,踮着小碎步走了过来。

薛稷藏连忙敛起了小情绪,起身抽出个方凳,余稻香伸手扶她坐下,老太太又贴脸开大看了看薛稷藏,“挺好一小伙子,怎么心盲眼瞎的,找谁不好非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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