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童话(6)
作者:姜厌辞
言出重重点头,“要画在哪里?”
言笑撩开衣袖,把手臂露出来,“画在这里。”
言出撅了撅嘴,像在迟疑,好一会才说:“那给哭哭画条漂亮的手链。”
“手链?”
“今天我去心蕾姐姐家玩,她爸爸送给了她妈妈一条很漂亮的手链……哭哭没有狗蛋,出出没有钱,只能用笔给妈妈画一条漂亮手链。”
言笑心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等到言出在她手腕上划出一道弧线,才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编辑李芮彤的电话在这时进来,问她现在忙不忙。
言笑正要开口说不忙,言出先一步从她怀里跳了下去,“出出要去玩滑梯了,哭哭不要跟来哦。”
言笑愣了愣说好,一直到言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也没回过神。
言出有超过这个年纪的成熟,在她面前懂事得过分,尤其在她工作时,从不无理取闹、撒泼撒痴,但其实她根本不想他这么懂事。
三岁的年纪,就该疯闹,这么懂事做什么?
言笑慢腾腾地抽回视线,重新拿起手机:“什么事?”
“想问你有没有什么进展。”
“目前是0。”
李芮彤试探性地问道:“要不然,你就写回自己最擅长的题材和文风?就像你第一本那样?”
“同样题材的,我不打算写第二本。”
“或者你在构思的时候,想想宴之峋?”
言笑听懵了,“我想他做什么?”
“你第一本男主不就叫宴之峋吗?难道原型不是他?”
李芮彤读过言笑的处女座仔仔细细不下十遍,毋庸置疑,她并不擅长讲故事,缺点通通显露在她稚嫩的笔触间,但也得承认,瑕不掩瑜,她的灵气做不了假,她的天赋在于从人物状态的转变中捕捉到他们细腻的情感变化,再用氛围加以渲染。
总而言之,只有感情,毫无技巧。也因此,李芮彤一直认为她在写作时,潜意识里将自己那位已经老死不相往来的前男友代入进男主,才会如此有如此充沛的真情实感。
言笑默默翻了个白眼,“小说里那位温柔善良,细心,会体贴人,情绪比死人的心电图还要稳定,跟现实里的那位哪点相关了?”
“说得也是。”
李芮彤和言笑、宴之峋念的同一所大学,不过大他们两届,她毕业前,三个人经常聚在一起吃饭,以至于除了言笑,在整个B大最了解宴之峋的人就是她。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你又为什么要用他的名字?”
言笑冷哼,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调回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名字好听,拿来用用挺好。”
李芮彤哭笑不得,“得亏现在重名不收版权费。”
提到宴之峋,李芮彤就顺势多吐槽了句他那臭脾气,“你还记不记得小少爷第一天上课就把系主任气了个半死?人好好在上面传授知识,他在底下拿消毒水给自己座位消毒清洁了整整半节课……对了跟你在一起那会,他这洁癖是不是也没改?”
言笑回想了下,“一周给我俩合住的公寓进行三次全方位消毒算不算?”
“算算算,这哪能不算呢?”
言笑还记得,有次宴之峋嫌弃饭馆里的洗手间太脏,承载不了他的黄金尿,二话不说直接打车到六公里外的嘉里中心。
她敢打包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估计他现在每换个环境,第一反应就是去检测空气指标,看灰尘会不会侵占他那镶了金子的呼吸道。”
李芮彤脑补出了画面,跟着笑到不行,“说起来,我真挺好奇你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
在李芮彤的印象里,言笑做事干净利落,最烦拖泥带水,会喜欢上宴之峋那种事儿妈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该不会你喜欢的就是宴之峋这难伺候的脾气吧?”
她被自己这一猜测惊讶到了。
言笑认真思考了会,“你听着可能会觉得我是在自我欺骗,但确实,我已经会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他了,甚至连带着喜欢他时候的心情都忘得一干二净。”
李芮彤换话题又问:“那你俩四年前为什么会分手?我记得是你提出的吧,提出那会他还在国外。”
问完她就有些后悔了,一而再再而三打探别人的私事,是一种僭越的行为。
言笑嗅到一丝不对劲的味道,眼睛狐疑地眯起来,“你了解的还挺清楚。”
“说起来这要怪谁?”
李芮彤好气又好笑,“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会我暗恋他哥,没少在他们兄弟面前晃悠,宴之峋出国留学后,我跟他也没断联系,他还时不时跟我打探你过得怎么样,身边有没有多出几条发情的公狗。”
言笑笑到乐不可支,“确实像他会说的话……你呢,你怎么回他的?”
“我当然跟他保证说你心里眼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了,我想就是因为这样,你俩分手后,他才成天给我打电话、发微信骚扰我,问我你不是非他不可吗,为什么把他给甩了?然后有一天,大概就是在你查出怀孕的前一天吧,他回国了。”
这事言笑完全不知道,她嘴角的弧度滞了两秒。
李芮彤继续说:“小少爷看着傲,骨子里怂到不行,他不敢去找你,当着你的面一次性把话问个明白,只能来找我们这种跟你熟识的人……说来好笑,那天说得最多的人还是他,他压根就不听我们的,一个劲给自己灌酒,倒真挺像电视剧里受了情伤的男人。”
言笑托着下巴来了句:“我猜他一定说我狠心恶毒又莫名其妙。”
李芮彤心说岂止,不过当时他说的最多是三个字“为什么”。
他没把话说全,但也不难让人猜出后缀会跟上些什么,左右逃不开“为什么突然要提分手”、“为什么突然不喜欢我了”这类困惑。
李芮彤:“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最后还是他哥把他带走的。”
“我猜见到他哥的那瞬间,他一定会说'我才不要你管'这种特别孩子气的话。”
“Bingo!”
言笑又说:“他就这副臭德行,干不过他哥,只能用一些特别幼稚的手段跟他哥作对。”
还有,一遇到伤心事,就想着去折磨自己的胃和肝。
他们在一起将近四年,甜蜜的主基调里偶然会混进辛辣的鸡零狗碎。
其中几次的吵架原因她早就记不清了,可能它本身就无足轻重,只是寻常情侣间在打情骂俏时没掌握住分寸,最终演变成你一句我一句的争执。
每次吵完架,宴之峋无一例外都会跑去喝闷酒。
他的朋友屈指可数,约来约去就是那几人,一旦他喝醉,他们就会打给言笑,言笑不愿意去,他们就退而求其次地选择宴临樾。
有次吵得实在凶,闹到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分道扬镳、从此天南海北不复相见的程度。
然而吵完,言笑就有些后悔了,所以那次是她亲自去捞的人。
宴之峋醉得不轻,双眼迷离,好半会才认出用肩膀支撑着他脑袋的人是谁。
他叫她笑笑。
也是他唯一一次叫她笑笑。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言笑斜眼睨他,“又发酒疯了?”
“你还喜欢我吗?”宴之峋还是相同的问题,只是换了种说法。
“喜欢。”
她没有半分犹豫的回复,让他忍不住弯了弯唇角,随即开始蹬鼻子上脸,“那你吻我一下。”
他的皮肤很白,骨架不小,但人清瘦,衣领半敞着,脖颈处凸起的青筋看着性感极了,足够让她无视周围兴致勃勃的打量,旁若无人地吻上他的唇。
回去的路上,他非要跟她玩十指相扣的游戏,一面用气音反反复复说着同一句话:“言笑,你要永远喜欢我,只喜欢我一个人。”
她说好。
看着他柔软无害的模样,心里不免一阵好笑。
有谁知道,B大医学院向来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私底下会是这样一副爱撒娇的性子?